英法百年战争,英军长弓手真的碾压法军骑士吗?|文史宴
文/约翰班长
1415年,英法百年战争中的阿金库尔会战,被视为威尔士长弓的巅峰战例之一。然而,不少别有用心之徒曲解了这场战斗的意义,把一场多种因素共同影响的会战简单粗暴地解释为弓箭手与板甲骑士之间的战斗,由此得出板甲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甲胃,连牧羊人的弓箭都可以轻松击破的惊天暴论。
然而,战争从来不是装备之间的对决,阿金库尔会战的结局同时受到天气,地形与人心的影响,绝非「弓箭对战板甲」那么简单。要想摸清这场战斗的真实面目,还得从1413年讲起。
亨利五世的雄心
早先英国陆军在黑太子爱德华及其父的领导下,连续在法国本土及伊比利亚赢下了多场会战(纳胡拉会战,克雷西会战,普瓦捷会战,英军皆胜),法兰西引以为傲的贵族骑士,竟然纷纷倒在了英格兰庶民的箭雨之下。
后来,法兰西国王查理五世在盖克兰的辅佐下,编练新军,同时也采用不同以往的战术:法军坚壁清野,集中主力攻击孤立无援的英军据点,骚扰英军补给车队。
英军恨透了盖克兰,因为盖克兰身材肥胖,英军蔑称他为「着甲猪」。然而,嘴炮并不影响法军的高歌猛进。在蓬特瓦兰会战后,英军逐渐认识到了自己无法战胜地大物博的法国,遂于1396年缔结了停战协定。此时盖克兰已经逝世16年了。
奉行费边战略的盖克兰
夺回了被黑太子夺走的土地
然而,这脆弱的和平很快便被打破了。1413年,英王亨利五世登基。年轻的英王志向远大,立志打败法国,夺得王位。1415年七月,英国对法宣战。一万二千名英军从南安普敦出发,搭船横跨英吉利海峡,在法国登陆了。
战争的进程并不像英王想的那样顺利。惨烈的哈夫勒尔保卫战,沉重打击了英军的士气。尽管英军采用了先进的火炮,但英勇的法国军民丝毫不怂,用弩机与弩炮展开了还击。
亨利原本不希望在城镇围攻战中损失太多力量,而哈夫勒尔会战让他的幻想破灭了。更加糟糕的是,英军在围城由于人员过于密集,加上粪便垃圾得不到及时处理,可怖的瘟疫在英军中散布开来了。
哈夫勒尔破城之后,英军又被法军劫了粮食,不得不节衣缩食。加上下个不停的大雨,让英军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哈夫勒尔攻坚
英军赢得毫不轻松
艰难的处境,完全动摇不了英王的雄心。他计划横穿诺曼底,再渡过索姆河。
同时,法王查理六世已经召开了御前会议。会议结束后,法国发起动员令,命令各地领主集结部队前去与驻扎在索姆河畔阿贝维尔的法军部队合兵一处,向英军发起会战。
10月20日,法军各部集结完毕。最终,在阿金库尔村附近,两军相遇了。
法军处于绝对优势
双方的实力对比极不平均。英军仅有八千人参战,其中大部分还是饱受疾病虐待的长弓手,仅有九百人为装备较为精良的骑士。
而法军不论统帅还是士兵都是豪华阵容。法军总人数达3.6万人,其中1.1万人为骑士,装备了崭新出厂的重型板甲。1.8万人为下马骑士,他们大多是骑士的扈从。而剩余七千人都是来自南欧的弩手,他们手持做工精良的弩机,有些还会随身携带盾牌。
法军统帅布锡考特也非等闲之辈。布锡考特是法兰西赫赫有名的骑士,曾随十字军四处征战,还抗击过突厥入侵。
布锡考特为法军制定了精细的部署。在他的设想中,法军全线分为三线。第一线主力为八千名下马骑士组成方阵,两翼各署弩手进行远程火力打击。还有一些骑士,布锡考特计划用他们来包抄英军两翼。第二线则是六千名下马骑士,第三线为九千名骑士。
法国人非常热爱弩手
不过,布锡考特的设想完全得不到实施。阿金库尔战场极狭,法军正面宽度甚至仅有一千米。再加上心高气傲的骑士老爷为了抢先拿下英国佬的狗头,开始争相向前挤,很快就把弩手挤到了后面,使自己丧失了强大的火力支援。
阿金库尔战场是一片农田,加上刚刚翻过土壤,导致土地十分松软。一片大雨倾盆之后,阿金库尔战场几乎成了泥潭,不适合骑兵行进。
亨利看准了这点,他打算打场防御战。英军下马骑士分三阵摊开。弓手布署于两翼,而且和中翼形成钝角。这样就可以保证冲锋中的法军骑士会同时受到两波火力交叉射击,就像塔吉纳会战中那样。同时,为了防范冲到近前的法军骑士,英军还在阵前布下了简易拒马。
当晚,法军营地中人声鼎沸。自信的法兰西骑士相信卑贱的,手持短刀和长弓的卑劣兵种一定会被铁蹄踩在脚下。法国骑士老爷容光焕发身体健康,英国长弓手则因为风餐露宿病魔缠身而显憔悴。仿佛在开战前,结局就已经注定好了。
法军骑士集体自杀
第二天早七点,英军就扎下了拒马,紧张地等待着法军的冲击。然而,直到正午法军连动都不动。诧异的英王夏令营军主动向前推进,此时弓箭手改为前锋,下马骑士退到阵后。直到距离法军大约400码的时候,长弓手才停步,开始重新布置拒马。
实际上,这段时期是英军最脆弱的时期。在上层推进的过程中,长弓手为前锋,没有拒马和下马骑士的掩护,很容易就会被法军一波冲溃。然而,骄傲的法军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宝贵的行动机会,使自己丧失了胜机。
英军很快就重置了阵势。随着厄宾汉爵士一声令下,五千弓手纷纷搭箭。五千支遮天蔽日的长箭呼啸着划过空中,撞在了法国骑士的板甲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然而,在长距离内箭是无法对板甲造成伤害的。
只是,英军的齐射仿佛是对法国人的挑衅:法国骑士们发出了山崩地裂的战吼,纵马跃入了死亡的泥潭。
阿金库尔战役
2000名法国骑士很快就先后踏入了阿金库尔没膝的泥泞之中。英国长弓手的射击毫无空隙。虽然由于装备了板甲的缘故,长弓手的射击根本穿不破板甲,但是箭与板甲之间产生的撞击,仍然可以造成法国骑士的短暂停顿。
许多走在后面的骑士控制不住自己的战马,很快就与前面暂时停下的战友产生了撞击。战马产生的巨大冲击波会把骑士狠狠地抛下马,摔进阿金库尔的泥潭中,而后面陆续产生的撞击,也会使更多的骑士紧随其后。
穿戴板甲的骑士层层叠叠,即使不死,也会窒息。而他们的尸骸,也会堵塞后续赶来的骑士冲锋的道路。
当然,并非所有的法国骑士都会遭到这么屈辱的死法。一些逃过踩踏之劫的骑士冲到英军阵前,正举枪欲刺,不料刹不住马一头撞在了拒马上,本人向前抛出好几米远,落入英军阵中摔没了半条命。此时长弓手便一拥而上,用短剑插入铠甲的缝隙中,了却骑士剩下的半条命。
胆怯者看到这惨烈的一幕,转身要逃,不料与冲锋而来的其他法军骑士相撞击,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此时,法军下马骑士也被迫出动了。泥泞的土地被战马践踏,更加寸步难行。随着法军下马骑士临进阵地,英军的射击由抛射转为平射。不少法军骑士面部中箭当场阵亡。剩余的幸运儿冲入了英军阵地,但大多已经耗尽了体力,无力再挥起长矛了。
此时,英军长弓手纷纷从两翼加入战场,他们伺机绊倒法国骑士,配合英军下马骑士冲上来对法军一顿乱砍。后续的骑士看见同僚的悲惨遭遇,全吓破了胆,赶紧调转马头离开了战场。
后来,由于英王担心法国俘虏在遇到突发情况时发难,下令屠杀全部俘虏,仅有布锡考特等身份尊贵者免于一死。但法王实在没有金钱赎回布锡考特了,他最终客死英格兰。
纵观历史,阿金库尔会战这种逆境翻盘的战斗都是少之又少。英军凭借少量长弓手,将法军装备精良的骑士杀的人仰马翻,而本身也付出了代价,萨福克伯爵、约克公爵等贵族就葬身于激战中。
法军败绩,不是板甲和骑兵的锅
但是,英军方面能取得这么辉煌的胜利,绝不说明弓箭手能克死板甲,更不能说明板甲没有用。因为英军能取得胜利,靠的是多方面的因素。
首先,英军方面利用了阿金库尔的泥泞土地。泥泞的地面极不利于骑兵冲刺。骑兵需要的战场是干燥,宽广坚实而平坦的土地,然而,阿金库尔刚被被翻完土,既不坚实,也不平坦,而且还十分狭窄,容易前后相撞。再加上天降大雨,更是让土地变得十分泥泞,连步兵都寸步难行。
英军对法军的杀伤,绝大部分是利用了这一点。大部分法军的死亡并不是由于箭直接刺破了板甲,而是死于踩踏与窒息。
而法军的过分骄傲,是失败的另一个原因。贪婪又嗜血的骑士们为了争功,在会战开始之前就争先冲到阵前,把弩手挤到了后面。
如果在会战时弩手有足够的机会射击的话,想必英军的射击不会那么流畅。除了射击法国骑士之外,他们还需要空出人手来对弩手进行反攻,这样做便大大减少了英军的火力强度。
而且如果让我们对比一下阿金库尔会战与战争初期的普瓦捷会战与克雷西会战的话,我们会发现板甲在阿金库尔实在是立下了大功。
在普瓦捷会战与克雷西会战中,法国骑士并没有装备板甲(因为那个年代还没有发明出来),法军装备的锁子甲经常被英国长弓所穿破,大部分法军都是因为长弓的伤害而死。
反观阿金库尔会战,绝大部分法军不是因为弓箭的伤害而死的,而是死于踩踏事故。从这一点上来看,英军时利用了泥泞的地形,才取得了这场传奇的胜利。如果地形是克雷西那种情况,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所以,阿金库尔会战,不仅没有让板甲的生誉受损,反而是让许多有远见的军事家看见了长弓的局限性,敲响了长弓的丧钟。
板甲职业不可诬
对比了克雷西,普瓦捷、纳胡拉、阿金库尔甚至后来的维尔纳伊会战之后,人们发现长弓的效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最后沦落到依靠地形才能取胜,而板甲的声名却是日益高涨。
从15世纪中期开始,火器逐渐在欧洲开始流行。虽然有约翰·史密斯爵士这种长弓派军事家反对国会将长弓排除出军队制式装备以外,但长弓派的呼喊终究只是时代浪潮中的一朵小小浪花。
长弓在玫瑰战争这场最后的辉煌之后,渐渐的变得无人问津了。1595年,英国颁布《终止长弓法令》,宣布了长弓在于火枪的竞争中永远的落败了,就此退出了战争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