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熊陪我度童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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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陪我度童年(下)
蔡国文
娃娃头沈狗熊 图片蔡国文提供
狗熊超人的组织能力和社交能力,被塆里的大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老队长年事已高,主动让贤,极力推荐狗熊接班。在全塆群众大会上,老幼尊卑全票通过,狗熊正式当上了小队长,此时,他还没满十七岁,在附近一带绝无仅有。我们一帮小伙伴也到了上学的年龄。
新官上任,狗熊日夜操劳着塆里的大事小事,他想干一番事业,报答全湾老幼尊卑的信任,更不想让人看他的笑话。
随几忙,他没有忘记我们这帮小伙伴。他在半山坡给我们划了一块地,说是地,从来没长过庄稼,杂草丛生,碎石满地。他把这块地取名小社。叫我们利用课余时间,拿锄头去挖,拿打耙朗杂草,用手把石头一块块捡起来丢在一边。不几天,一块新地终于开垦出来了。家里的肥,窖里的粪是不能随便用的。狗熊就发动我们到本塆和安头塆捡鸡粪或大人漏捡的猪粪,倒在地里作底肥。还从养瓜苗卖的涂老爹爹那里替我们赊了些黄瓜苗。我们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把它栽到了地里,用小桶从山下的水塘里提水给小苗习根。怕瓜苗被太阳晒伤,在每棵瓜苗的四周插上一圈松树枝挡阳光。听大人说,中午不能给苗浇水,我们就早晚各浇一次。冒得事就去看哈苗在长么,恨不得每天把苗往上提一下,总嫌它长得太慢。刚栽下去的头两天,不管浇多少水,到了中午,苗的头总偏向一边,没精打采,我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黄瓜苗 图片选自网络
不知从哪天起,瓜苗的头不偏了,挺直了腰杆,中间还长出了两片真叶。可能是吸收到了养分,瓜苗一天一个样,还爬出了辫子似的藤。杂草这时也来凑热闹,你前脚拔了,它后脚又长。开始还能用小菜耙锄草,后来瓜藤越来越多,怕伤着了瓜苗,不好下耙,干脆用手扯,我们扯得很过细,几乎不留半根杂草。
正当瓜苗长得顺畅时,一天早晨,我们几个小伙伴邀到一起来到瓜地,突然看到叶子上有很多小洞洞,像筛子眼似的,我们好心疼,蹲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跟叶子颜色一样的小绿壳虫干的坏事。我们一齐动手,抓住一个捏死一个,有的不等我们抓,飞走了。
大人告诉我们,那叫亮花虫,白天撒些火灰(草木灰)在叶子上面,它便无处下口,我们试了几回,确实很灵。后来叶子长大了,长多了,长厚了,正反面还长出很多毛刺,亮花虫便不敢靠近了。
大约一个月以后,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瓜藤上开出许多小黄花,公花先开的,母花后开的。母花从瓜藤与叶柄的空里一长出来,就有个小棒棒,不几天就变成了黄瓜蜡。怕别塆里尒们偷摘我们的小宝贝,我们从别处扯来野草,把小黄瓜一个个全部盖起来。
黄瓜 图片选自网络
黄瓜长到能吃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口水直流,谁也不肯先尝,瞅空叫来娃娃头,一定要他先尝。他没有却我们的意思,我挑了一条最大的递给他,他没有忙着吃,用手把瓜掰成好多截,分给我们,叫我们一起尝新。尝着我们自己的劳动成果,甜到了心坎上。
尝完黄瓜,狗熊叫我们选一条长得最漂亮的蓄种,还叮嘱我们,一定要选几条黄瓜给涂老爹爹抵瓜苗钱,我们都一一照办了。
后来,我们在小社里种过麦子、蚕豆、豌豆等庄稼。小社丰富了我们的课余生活,培养了我们的集体主义思想和爱劳动的良好习惯。
到了赚工分的年龄,学校一放假,大人便造着队长给我们这帮毛孩子安排点轻松事做,为家里争点工分。可我们塆人多田少,不缺劳力。劳力多的户认为我们是想混工分。队长没办法,把我们的日工分压到最低,出一天工记三分半,想用这种办法阻止我们出工,免得那些人有意见。可是在大人的一再催促下,我们还是出工了。大人认为:三分半就三分半,总比在家玩好。
湾间现存的老房子 图片蔡国文提供
刚出工,鸡公头上一点热,觉得新鲜,觉得好玩。没过几天,发懒病了,挑担肩膀疼,弯腰活腰疼,太阳晒长了,脑壳疼。你说腰疼,大人还不相信,说客马(青蛙)无颈,细尒无腰。避了队长,我们就阴夺玩。其实,好多时候,队长明明看到了,他却睁只眼闭只眼,装作若无其事。
家里没有小尒出工的人意见来了,嫌我们栽的秧不是行子宽了,就是棵距宽了,还说我们栽的是日水秧(不直),难得成活,浪费面积,减少收成。说我们割的麦子冒放齐,桩子留深了。反正随你怎么攒劲,他们总是不满意,经常在队长面前告我们的阴状。
儿时伙伴沈大炳 图片蔡国文提供
娃娃头队长贼的很,快刀打豆腐两面光。当着有意见的人说我马上训他们。当着我们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几句。他知道,说多了也不起作用,还伤老感情。这个事一直困扰着他,磕睡都睡不安宁。办法终于来了,他果断决定,不要我们出日工,安排我们到塆子以外的山上去达牛屎,干的湿的都要,由记工分的人过秤,按重量记分。
决定一作出,我们一个个欢天喜地,再也不受那分窝囊气了,乐得个自由自在,说不定还能多争工分。为了把好事办好,娃娃头队长亲自带领我们在西边的山顶上开辟粪场,用锄挖,用锹铲,用箢子挑,不到半天工夫,一片好大的粪场便收拾好了。中间是光光的石头,运岀的土倒在四周围成土埂,不让雨水进来。最后,他还为我们划分出三个区域,一块晒湿粪,一块放干粪,一块堆干粪。堆干粪的地方用石头加高了一些,防止粪堆底部受潮。一切停妥后,叫我们回去准备捡粪的工具,第二天正式开工。
我们的工具很简单,一个浅浅的方形竹筐,一个箢子,一个小钉耙,一条扁担。竹筐装干牛屎,箢子装湿牛屎。第二天岀发时,伙伴们集合在一起,商量好各自的行走路线,尽量避免重复,确保多捡粪。我选择了大家都不愿去的地方,挑着担子,戴着草帽,穿着母亲做的布草鞋(形状像草鞋,旧布片做的),岀发了,就像出征的小战士。
拾粪 图片选自网络
我笔直来到离塆五六里地的大树大队。听父亲讲,那里山场大,牛都是散着放,牛屎应该很多。果不出父亲所料,满山都是一堆堆像小山包一样的干牛屎,也有刚拉不久的湿牛屎。我喜出望外,专找干的捡,湿的留着晒干了下次捡。不大一会,我就捡了满满一担。开始挑着还不重,走着走着,越挑越重,又舍不得将牛屎丢一些,只好挑哈歇哈,到家时歇了多少气,无法说清。家里大人见了好心疼,说下蛮莫那样苕,招呼压伤了长不高。
下午不出工,好几天冒快活地玩哈,娃娃头当了队长没时间陪我们玩,我们就自己玩。钓丘林,捉金银花虫,抹汗摸鱼,节目一项也冒少。日头离西边胡家山一竿子多高时,记工员大声喊,收牛屎!我们才纷纷跑回家挑牛屎去过秤。到场一比,数我捡的牛屎最多,伙计们哈眼馋。有好几个不愿走远路的,在离塆不远的山上捡的哈是湿牛屎,过秤时要打折,有的十斤算三斤,有的打对折,全由记工员说了算。谁的湿牛屎由谁负责拍成扁扁的圆圆的粑粑,好让太阳晒过心。过秤的结果,都超过了日工工分。
放牛 图片选自网络
这时,一些眼红的大人又在队长面前说我们占了便宜。娃娃头队长向他们解释说,一百斤干牛屎计多少分,是老队长在位时,经大家协商定下来的,喂牛户向生产队交干牛屎记工分的标准,这么多年,冒那个说闲话,现在不可能去改往日的章程,那些人这才不做声了。我们知道娃娃头是向着我们的。
暑假结束前,娃娃头队长来指挥我们将牛屎全部堆起来,整块的放在周围做外墙,细碎的放在中间,顶上弄成脊鱼背,盖上稻草,压上大石块。堆了好几个堆子,让山顶增高了不少。
干牛屎只用来秋秧田,这是几千年的习惯,燃烧时的高温可以把虫卵及稗草籽烧死,还可以给土壤增加肥料。用牛屎秋栽秧田,这是我们娃娃头队长的首创。后来,实践证明,秋过的田,谷长的雄些,产量也增加了不少。那些嚼舌根的才服了气,再也不说我们占便宜了。
村里健在的涂姓老人 图片蔡国文提供
那些眼红的人在队长面前造不动,便又生一计,田里活不很忙时,也要去捡牛屎,娃娃头队长不好拒绝,只得同意。他不知道,一下子夺了我们的营生。那些大人对周边的环境比我们熟,走得快,挑的多,等我们去时,所剩无几,辛辛苦苦跑半天,连个三分半的日工都赚不回,逼得我们一群孩子只好忍痛割爱放弃捡牛屎的行当。
娃娃头队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怕我们闲得无聊,给我们安排了个好活路,赶滚。农村那时没有脱粒机,只能采用原始的办法。挑回来的草头先堆好,全部收割完后,选择好天气,将草头从堆子上扔下来,解开要子均匀地铺满稻场,牛拉石滚,转着圈碾,将谷粒脱掉。两到三头牛分别拉着石滚转,每头牛配一人牵牛鼻子上的绳子指挥牛。
刚开始,我们觉得新鲜好玩,时间一长,方知是件苦差事。一场稻谷要碾几个小时,只有中途翻叉时才能停歇一下。一场滚赶下来,人都快转晕了。白天赶了,晚上还得继续赶。白天晒人,晚上蚊子咬人。眼睛要紧紧盯着牛尾巴,不能让它把屎拉在稻谷里。尾巴一翘,赶紧抓一把稻草接住,丢在稻场边。还要盯着石滚,不能在原地转,下一圈要往前挪一点,手上的竹条频繁抽打牛的屁股,否则它会停下来。赶头滚的更辛苦,工分也稍微多一些。
碾滚 图片选自网络
晚上实在佛了,我们会主动叫牛停下来,在谷草上躺会。等着翻叉或起草的大人,离家远的,懒得回去,就在谷堆边靠着休息,长时间冒听到吆喝牛的声音,他们会很快惊醒,催我们起来嘛点赶,我们只得七不愿八不愿地继续赶。
连赶了几天,我们实在熬不住,又不敢公开违抗,便跑到一个屋子很深的小伙伴家中,从门缝伸出手将门锁住。娃娃头队长满塆喊,满塆找,也没发现我们。他喊破嗓子,我们也不会应声。
最后可能是有人告了密,还是被娃娃头队长找到了,没将我们的军,反而望着我们好说,大人要做别的事,赶滚的事只有你们最合适。还答应弄酸梅汤我们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井水,醋,糖精合成的,比用手到塘里捧水喝强多了。冒得门,我们只好勉强答应了。队长还是很心疼我们,有时叫年纪大的男将换我们歇哈。就这样,一年的滚基本上被我们一帮孩子包下来了。大人们没少念我们的功劳,我们心里也舒坦许多。
儿时藏草把游戏 图片选自网络
冬春两季,是我们挑猪草的大好时节。狗熊冒当队长前,经常领着我们塆前塆后,满田满畈找猪草。猪草的名字很多,常见的有:豌豆雾,锯米西(也叫锯子齿),货挪董,地菜,苦草等。边挑边唱不知哪个年代传下来的儿歌:货挪董,货挪董,爹爹吃了屙一桶;锯米西,锯米西,爹爹吃了屙一敌(堆)。有的猪草直接用手在庄稼林里扯,有的要用随身携带的小铲子将根铲断,再捡到篓子里。
在麦林里扯草要放机灵些,让老队长看到了会裹经(唠叨),说我们把麦苗踏坏了,影响麦子生长。所以,一看到老队长,麻点跑到田埂上,假装用铲子铲别的野草。队长忙不过来时,只要看到我们的影子,远远地吼几声便了事。较起劲来时,会来到我们扯草的地方查看,总会发现被踏坏的麦子,会训斥我们半天,我们大气不敢出,个个低着头不做声。只有狗熊有时敢狡辩几句,草拔麦子的肥,我们把它扯了,麦子还长得雄些,你应该给我们记工分。老队长知道狗熊说的在理,为了维护他的绝对权威,大声对狗熊说,少勤恩里个狗鸡巴!吼完,老着个锹远去了。
扯猪草 图片选自网络
这时,我们篓子里的猪草已经装得满满的,离天黑还早得很,如果现在回去,大人会叫我们再来扯。早已会赌博的狗熊来了主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副不完整的扑克牌,叫我们围拢来翻单双。扑克牌朝下扑着,他当皇帝,每次翻开两张扑克,以加起来的数为准。先翻三次计六张牌为演习,然后叫我们抓一把猪草为底,押单双,以扑克为界,靠他怀里是单,外面是双。六张牌翻完后,我们便开始押,各人乱瞎猜,猜到下面两张牌是单,就抓一把猪草押在狗熊的怀里边,猜着是双押在外边。押完了后,做皇帝的狗熊并不急着翻牌,他也要猜牌。他若猜着是单,会把单上的猪草卖掉,押双的人有的会买。如果无人买,押单的人就要全部收回去,有的改押双,有的等下一宝再押。牌翻开若是单,双上的猪草全归狗熊,若是双,狗熊全陪。
手气不好的,一篓子猪草冒几大哈就输光了,赶快跑到麦林去扯,再来赶本。精一点的,能从扑克牌背面不易发觉的痕迹,记住牌,一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搞去搞来,总是跟狗熊赶网,他总是收获颇丰。我和一个姓张的小伙伴对押宝不感兴趣,往往只看不押,狗熊总是鼓励我们押几宝过哈瘾。盛情难却,我们只是象征性的押几宝,没多大输赢。那些宝宝不空的,后来都成了狗熊的铁杆赌友。我和那个姓张的至今不爱玩钱,应了一句从小看大的古训。
村湾间现存的老房子 图片蔡国文提供
补记:儿时的伙伴们大部分健在,只是分布在天南海北,难得一见,又没有联系方式。好在今年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娃娃头,虽未见面,但我的文章他篇篇在看,感慨颇多,赞赏有加,也算是我们心灵的沟通吧。
文中诸多游戏,虽不是非遗,记述下来,可以引起同龄人的美好回忆,也算此文没有白写,自得慰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