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记忆之村遛子

华州记忆之村遛子
作者:吉建军

村遛子者,游走于乡村的各类人也。在我有限的孩童时期的记忆中,村遛子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刻,但有幸也遇到过几个,成为这种游走于乡村的特殊人群的弥足珍贵的记忆资料。

我记忆中的第一个村遛子,是同村人的一个远方表亲,这个人叫二娃,曾经做过几个月的赤脚医生,开放搞活之后,或许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手艺”,就背起了褡裢,走街窜巷给人看病,成了一个游方郎中,也叫游医,当然也被划归为“村遛子”的一员。

二娃最先到了亲戚家。久不上门的亲戚来家里做客,对于关中人而言,这是任谁也不忍心怠慢的,一顿丰盛的茶饭总是要支应的。二娃吃饱喝足,与亲戚说起家里的一些事务,当然很快就拉近了因长久不走动而造成的距离感。二娃之后就又对亲戚说:“现如今经济搞活了,农民们也都能按照个人的本事挣钱了。”亲戚也就随话搭话:“你而今忙啥哩?”二娃说:“我当年跟咱村里明娃学过几年医,能给人扎针,现如今就是靠着这手艺吃喝哩。”

亲戚一听二娃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于是开始在全村游说:“我一个远房亲戚,学医的,按理在村诊所就美着哩,可人家就是闲不下,非要到处转悠,一边给人看病,一边看世事。你掌柜的不是腰疼哩嘛!到我屋里叫人家给扎一针,乡里乡亲的,万一给你把病看好哩!给拿两个鸡蛋就对了,还要啥钱哩!”

于是,村里的人便纷纷到了二娃所在的亲戚家。人少的时候,大家都盯着二娃的操作,只见他从一个脏兮兮的褡裢里掏出油光发亮的牛皮包,从里面取出大部分已经生锈的长针,然后用卫生球随便消消毒,就趁势扎入病患的穴位里。

其他人见扎了针了,就问:“有啥感觉没有?”那人不好意思说没有感觉,便道:“凉凉的,麻麻的。”众人就开始纷纷议论,说这医生手艺好。二娃亲戚自然脸上也有光,于是好烟好茶也只管支应着。随着人越来越多,村民们平日里也难得聚在一起说闲话,如今却因为一个游方郎中而聚集在一起,于是二娃亲戚家就热闹起来,大家的话题也就不限于二娃的手艺了。涉及范围越来越广,二娃显然受到了冷落,他治疗的那个病人,也逐渐参与到闲聊之中,二娃反而成为一个多余的外乡人。

到了傍晚时候,二娃在亲戚家吃了茶饭,把一天的收入——几十个鸡蛋,给亲戚家留下十个,亲戚自然要推脱一番,然后终于收下,这才把褡裢挂在二娃肩头,将他送出村子。

二娃治病的家具首先不过关,其治病的效果可想而知。于是乎,大家因为二娃的到来说了半天的闲话,耗费了些鸡蛋,却没有任何人会埋怨二娃医术不行,事后甚至很少有人想起他、说起他了。村子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二娃如同一个小小的石块,在平静的湖面上惊起了一朵小小的涟漪而已。

二娃之后,村里最后一个村遛子在不久就出现了,这个村遛子是东湾的三小。三小从小个子不高,门道却稠得很。其父早年离世,留下孤儿寡母,苦苦熬光景。三小娘眼睛不太灵光,看东西看不清,人送外号“天不明”。虽说眼睛看不清,心里却清白,曾经当着全村人的面说:“砸锅卖铁也要供给三小念书。”大家都佩服三小娘的气魄。

然而三小却并不争气,整天跟着一群半大小子在田里疯跑,每每拿出书本,翻到课文那一页:“妈!看我写的字!”三小娘费劲地看了半天,高兴道:“我娃绝对是念书的料,看我娃写得这字,多好的!”于是拿着三小的课本到村巷里见人就说,村里人心里笑,嘴上却说:“你家三小的出息大了去了!怕咱堡子都搁不下!”三小娘真以为人家夸三小,就更加得意了。

三小长大之后,游手好闲,老娘入土了,自己更加没人管了,还练就了一张好嘴。他整天游街窜巷,也成了一个村遛子。他到我村的时候,我已经七八岁了,只记得他拿着一个又一个的罐头瓶,里面装着土,还有一条条扎丝粗细的蚯蚓,说是蚯蚓苗子,现如今这东西在城里很值钱,他要组织村里人养殖哩!到时候养成了,他要收购。说得是天花乱坠。

但是村里人长期对他的印象不佳,应者寥寥。于是,三小就软磨硬泡自家的一个亲戚,亲戚终于决定试养。过了三两个月,三小来收购了,见了长成的蚯蚓之后,一条两块钱收购!当场点钱!村里人惊呆了,后悔当时没有购买蚯蚓苗。三小的亲戚当然也后悔,当时以为没有收益,把两瓶子小蚯蚓喂鸡了。

轻轻松松赚了几十元,三小亲戚带来的轰动效应不亚于如今的网红。于是,三小的蚯蚓苗在各个村子里生根发芽。据说此一项,三小一夜之间就成了万元户。

然而等蚯蚓养成之后,只等不见三小来收,后来有人去东湾找,发现三小家的厦子房都要倒塌了。而村里人说,三小年头里都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村里人只好自认倒霉,把养成的蚯蚓又喂鸡,最终把鸡吃得见了蚯蚓就炸了窝了,到处乱乱飞乱跳。

从三小之后,我就再也没在村巷里见过村遛子了。这个职业随着社会的发展,彻底消失了。

文章来源丨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丨吉建军

图片来源丨网络

整理编辑丨华州之家 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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