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 故乡的腊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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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腊月初一
天津 韩凤怡
故乡的节日中,能跟春节的隆重程度相媲美的,莫过于每年的腊月初一了。
离腊月初一还有一个来月,性急的孩子们就已经掰着手指头儿计算时间了,有的孩子怕忘记了,还要在日历牌上腊月初一那一页上,用红笔做个记号或折出一道印迹,好像这样就能使心中期盼的日子来得快一些似的。
每年腊月初一的准备工作都是在之前的几天里就开始了。这几天,每家每户都要在农活儿之余,挑选出个儿大并且饱满的葵花籽和花生,放在小布口袋里保存着;挑选已经干透了的玉米粒儿,用簸箕簸出多余的杂质,放一边儿收好备用。有些讲究吃的人家还要提前用盐水泡一些黄豆,然后晒干,这样炒出来的豆子咸香干脆,孩子们可以放衣兜里当零食,大人可以用它下酒,可解馋了。
食材都备好以后,还有两样辅助工具和材料也必不可少,这就是高粱扎子和沙土。高粱扎子要选秸秆粗细长短合适的,气生根(须子)硬朗的才好用,用它翻炒,玉米粒儿受热均匀,不会被炒糊。沙土则更有讲究了,我们村子三面环北运河,唯独村北河滩上的沙土干净、松散、细腻,村里人把这种土叫做“白燕沙”,用这种沙土炒干货,可以让炒制的东西均匀受热还不糊锅,炒出的东西非常酥脆好吃。
去北河沿儿取沙土的任务妈妈一般都是交给我来完成。记得在十岁那年冬天,妈妈派我去取沙土,由于没有找到装沙土的口袋,我是拿着一个脸盆去的。从我家到北河沿儿,好几里路程,当我端着满满一盆沙土走回家的时候,不仅十个手指头冻得通红生疼,而且两条手臂也已经僵直的不能弯曲了。到了家刚把沙土放下,妈妈又让我去倒脏水桶,提水桶时,由于手臂僵直不好用劲儿,我一下子把桶弄洒了,当时妈妈正在往锅里蒸窝头,腾不出手来打我,顺势一脚就把我踹倒在地。年少的我早已经习惯了妈妈的暴躁脾气,再加上把桶弄洒了本身也觉得理亏,我不仅没有任何的委屈和怨言,反倒认为母亲这一脚踹得理所应当。从地上爬起来后赶紧找来笤帚、土簸箕,麻利儿地清理了地上的积水,心里还在不断嘀咕,千万不能让妈妈生气,要是把妈妈惹生气了,不给我们炒腊月初一的玉米花儿,那可怎么得了啊!
故乡的人们习惯上总爱说“腊月初一崩一崩”,其实真正“崩”的日子是在腊月初一前一天的晚上,这一天,每家每户都早早吃完了晚饭,妈妈会找出那块印有花格子的头巾,罩在头发上,把提前准备好的花生、葵花籽、玉米粒儿放在灶台旁边,灶膛里填上早已准备好的柴草,从容不迫地点燃,当红红的火苗映在妈妈脸上的时候,我就知道,该往锅里放我千辛万苦从北运河沿儿弄回来的沙土了,腊月初一也要正式隆重揭开序幕啦!
妈妈一边烧着火,一边用手在锅里的沙土上面来回晃动着,感知着温度。当温度正好的时候,妈妈先把葵花籽儿倒进锅里,一边利落地用高粱扎子翻炒着锅底,一边跟我们传授经验:第一锅,应该炒不耐热的葵花籽,这时候沙土还不是特别热,不至于炒糊;第二锅炒花生,花生个头比葵花籽大,花生仁与皮儿之间还有缝隙,沙土热一些也没关系。葵花籽炒熟了,妈妈就用自己编的铁丝笊篱麻利地把葵花籽从沙土里捞出来,放簸箕里边晾凉。我则最喜欢在这时候,偷偷抓几个葵花籽先攥在手心里,然后躲到一边,再把葵花籽放在嘴边闻,热热乎乎的葵花籽还没剥开,就已经闻到了那带着一丝甜味儿的馋人香气。嗑开一个以后,放入嘴里慢慢嚼碎,那甜丝丝、热乎乎、香喷喷的感觉,不亚于吃到了人间最好的美味。
炒完葵花籽和花生,妈妈就不再往灶膛里填柴草了,她把玉米粒儿放入锅里,用沙土埋好,沙土的余温烘烤着干透了的玉米粒儿,时不时传出“啪”、“啪”的玉米炸开花儿的声音,想着玉米花儿吃到嘴里那又香又脆的感觉,我们心里仿佛也乐开了一朵小花儿!
葵花籽、花生和玉米粒儿都炒熟了,接下来妈妈还要完成一个在我们看来非常重要的使命——给我们“分份儿”。我家孩子多,那时候农村物质又很匮乏,有点好吃的,孩子们谁都想多吃几口,对此,妈妈的处理方式很公平,就是平均“分份”。“分份”的时候,妈妈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在炕上围成一个圆圈,再根据东西总数的多少,用碗或小茶缸给每个孩子仔细分均匀,边分边告诉我们,各人的东西,自己收好,慢慢吃,吃完就没有了。我们每个人把自己分得的东西用小布兜子,塑料袋装好,想方设法收藏到自己认为别人不能找到的地方,有时候夜里撒完尿还要看看自己的东西少了没少。现在想来,那时的我们,多么贪吃可笑而又无知,怎么就没想过给辛苦操劳的妈妈留出一份呢!
腊月初一的早晨,每个孩子都会在自己的衣兜里装上一些前一天晚上家里炒的吃食,即使是带到学校吃,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呵斥我们,有时还故意逗我们玩儿,问谁家炒了什么啦,谁家炒的花样儿真多啦等等。这时候,就会有孩子拿出自家炒的稀罕东西跟大家炫耀。我最羡慕的是别人家炒的咸黄豆和咸蚕豆,这两样东西需要提前拿盐水浸泡晾干再炒,过程比较麻烦,妈妈自己带着七八个孩子,还要操持一家子吃喝,从来没给我们炒过。现在想来,这也许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就是最好的吧!
后来,大约在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村子里开始出现专门崩爆米花的师傅。他们每到一个村子,先支好自己的小炉子,把玉米芯点燃,上面压上细碎的烟煤块,然后摇动跟炉子连在一起的小鼓风机,等到炉子里的黑烟变成红红的火苗时,师傅就会把自己带来的玉米粒放入锅炉的肚子里,然后把锅炉架在炉子的支架上,一手摇着鼓风机,一手摇着小锅炉,当锅炉的压力表指针指向中间位置的时候,师傅就把锅炉取下来,放到地上,照着锅炉上的小辫子拿脚用力一踩,然后“嘭”的一声巨响,锅炉里热气随之弥散开来,伴随着爆米花的香气一块儿钻入鼻中。响声传到村子各个角落,等于给师傅做了个广告,告诉人们:崩爆米花的师傅来啦!这时候,各家各户几乎都会拿出家里的玉米粒、大米、黄豆或蚕豆之类,排好队等着师傅给加工,加工费不贵,五分钱或一毛钱,几乎家家都能承受。有时候,用竹筐、篮子、布口袋、塑料袋排成的队伍会排出老长老长,师傅要干到半夜才能把各家的食材加工完。排队挨个儿的任务一般都是打发家里孩子去参与,所以这时候,最高兴的仍然毫不例外是孩子们,既能享受等待美味的快乐,又能在等待间歇时和小伙伴们一起愉快的玩耍,跳房子、跳皮筋、推废自行车圈……即使是数九寒天,孩子们也会玩得顺脸流汗。
故乡的腊月初一,不仅是小孩儿们热爱的节日,大人们对这个日子也非常重视。俗话说,“腊月初一崩一崩,大人小孩儿不生病”。由此可见,腊月初一崩爆米花,还承载着除灾去病的重任。
2012年初,我在一次例行体检中,查出乳房肿块,当时医生说情况不好,恶性可能性很大,需要进行手术。在等待手术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和爱人每天如同在热锅里煎熬。有一天,无聊地翻看日历时,忽然发现还有两天就是腊月初一了,我执意跟医生请了假,和爱人一起回到武清家中。到家以后,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米粒儿,要去崩点腊月初一的玉米花。那时候城区对小摊贩管理得比较严格,崩玉米花儿的师傅都是把摊子摆在不起眼的小胡同里,干一会儿就换地方,很不好找。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有一个执念:如果能找到崩爆米花的,我的肿瘤就是良性的,如果找不到,那就……。我骑着电动车,穿行在杨村各个小区到处寻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崩爆米花的小贩!捧着热乎乎的爆米花,我竟然哭了。手术那天,由于当天做手术人比较多,本来半个多小时就能出来的病理结果,足足让我等了两个小时零四十分钟!这期间,多等的每一分钟,我都如同过了一年。手术结果出来时,万分焦急的我看到主治医生从病理室出来,老远就给了我一个胜利的手势:你,良性的!当时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腊月初一的爆米花儿,你真的给我带来好运啦!
现在,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物质越来越富足,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吃这方面的欲望也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但每当看到哪里有卖爆米花儿的,我总会买一些,家里留一点,再给办公室的同事们拿一些分享。其实,我已不是单纯的想吃这爆米花儿,而是想给怀念有妈妈陪伴的童年找一个借口,想找到那种留恋旧时光的情怀。可是,每次即使买到再好吃的爆米花儿,却怎么也吃不出妈妈亲手炒出来的味道了。
韩凤怡,天津武清人,中教高级。喜读书,善思考,热衷散文写作。作品长于表现亲情、乡情、爱情。作品散见于《今晚报》《中老年时报》《大运河》等报纸刊物及公众号。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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