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踏雪

  清早,天尚黑,上南山。
  除了清扫积雪的环卫工人,街上空荡荡的。天黑而静,寒冷,一个人独行。这座城还在酣睡中,路灯杆、建筑都是睡意朦胧的。
  从容地走,猛抬头东方已经发亮。东边好漂亮的一带远山,似梦似幻如入画境。
  在泰山看日出,在胡杨林看夕阳,这都是刹那间、转瞬即逝的美景。这种美景只在山水胜地才有吗?不是,人生处处有风景,多是我们视而不见而已。
  诗人王维有两个千古名句:“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千百年被人吟诵不绝,是因为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与我心有慽慽也。”
  诗人描绘的景像谁没有见过?只是未曾回味咀嚼,一读这两句诗记忆中的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美由此而生。
  风景无处不在,因为匆忙,因为心不在焉,因为别有它求。因此与人失之交臂,熟视无睹。等到某一天,突然心血来潮,请一个长假要不远万里的去名山大川去游玩,颇有些舍近求远的意味了。
  高深甫说“若能高朗其怀,旷达其意,超尘脱俗,别具天眼,揽景会心,便得真趣。”
  此时此刻,此良辰美景便是真趣。尚不说等一会儿一轮红日从东山上喷薄而出,又将是一种怎样的万千气象,自是不能一一而足。
  时不我待,我等不得红日东升就要踏雪上山了。雪后的南山不是五一、国庆节的南山,也不是芍药节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南山。它是典雅肃穆,博大而高深的南山。我愿深味它酽然而醇厚的风韵。
  山路蜿蜒,树木夹道,走路嚓嚓的雪声清脆干净。一场漫漫的大雪铺天盖地,世界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桥梁、树木、街道、房屋、山坡、河流,无不被轻盈的、厚厚的雪覆盖。《礼记》中说:“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写这两句话的人一定是在下大雪后受到的启发。
  今日突然酲悟,这两句话写的本来就不是人事,写的是自然景像,再具体点就是描写的天降大雪。
  落在房屋顶、落在河流中、落在马路上的雪也就罢了。偏偏还落在树枝上,尤其是那些松柏。披挂上阵,不知道是该形容它们的英姿呀、风姿呀,还是雄姿好。
  反正是婆娑的厉害,妖娆的不一般,有些招摇张致。
  脑海里有一幅记忆深刻的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眼前这些松柏是货真价实的“南山不老松”。这些松柏树龄不大,真能成为不老松吗?松柏的寿命很长,在曲阜的孔林有很多千年以上的猴头柏。
  光是寿命长还不够,能避免了斧斤之祸吗?孔子是圣人,中国历史上几千年来独一无二的圣人。孔林的松柏是在圣人的庇护之下,上千年来虽屡经战火刀兵和岁月风霜,始终不曾遭遇斧斤砍伐。而别的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即使是名满天下的“南山不老松”。
  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松柏也要自求多福,何况人呢。
  仿佛听到嘎嘎的鹅叫声,寻声望去猜想大概是人工养殖。
  鸟兽不见踪影。雪地上的蹄爪印,不知道是野兔、狐狸跑过,还是喜鹊、寒鸦所留。
  似乎飘然有一种“侣鱼虾而友麋鹿”的超凡脱俗感。转而不禁“感慨系之矣”: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下山的路陡,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却不然。能上得来就能下得去。
  回头望,苍茫的一座山,已分不清上山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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