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伟:犹记儿时堂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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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儿时堂上燕
李宏伟
寄居小城一隅,阳台向阳处,每年草长莺飞时节,有燕子如期而至,不约而归,就像儿时老屋堂上的燕子。
住所毗邻城郊,生态气息尚存,风景这边独好。乔迁新居那年春分刚过,就有燕子就飞来筑巢。那天清晨,朦胧中听到依稀的鸟语,我匆忙披衣起身,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窗,看见阳台上掠过几只燕影,它们在阳台防盗窗上下翻飞,里外盘旋。我揣测着,难道燕子有在此筑巢的意思?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后,我惊诧地发现,在这熙熙攘攘喧嚣的闹市区边缘地段,我家阳台顶上居然有燕子衔来新泥的迹象。几天后,“工程”进度明显,半月过后,一个新泥筑就的燕巢便跃然眼前了。
“燕子赶旺家”。妻子对阳台上的不速之客既喜又忧。喜的是,新居刚乔迁,就有燕子来做客,预示好兆头;忧呢?面对阳台上零星的燕粪不知所措。为此,她抱怨过,我们为这事纠结闹过不少口舌。后来,通过对我和燕子的情结的了解,她对阳台的打扫清理也逐渐成为习惯,每次去阳台上忙活,都是蹑手蹑脚、静悄悄地踟躇而行,生怕惊扰了正在栖息的燕子;燕子呢,也通达人性,出进自如,它们也似乎成为我家的一员,融入了我们的和谐生活里。
儿时,举家居住在祖父遗留下来的清代古民居里,中间是家族共用的主堂屋。堂屋砖木结构,肃穆古朴的神龛上方,悬扛着房屋的主结构——大横梁。每年春上,堂屋前两棵碗口粗的梨树花谢幕过后,枝叶泛绿不久,不经意间的日子里,堂前屋后,便扑闪着黑色的燕影,它们在神龛上、横梁间,呢喃自语,不时还无所顾忌地跳跃。堂前迎来了贵宾,奶奶总会用手掌遮掩在眼前,向高深莫测的梁上观望:“是燕子,燕子又回来啰!”几天过后,梁上原本斑驳的燕子老巢就会沾上些凹凸不平湿润的泥土,那是燕子修补旧巢来了。这时,奶奶会嘱咐父亲弄来楼梯,找来几根小竹子削成的短屑,扎在横梁燕子筑新巢的下方,形成一个支架,托起刚筑就的新巢。这么一个细小的举动,让燕子更具安全感,安心地繁衍后代了。少不更事的我不解地问奶奶,神龛那么严肃的地方,平时我们屁股都不能够沾惹,为什么燕子们可以无拘无束,肆意妄为呢?奶奶总是不厌其烦地拿起笤帚,一边清扫着撒落下来的燕粪,一边笑呵呵地说:“傻孩子,你不懂。”平时,还常常告诫我们燕子是益鸟,谁要是破坏它们的窝,准会生“奈子脑壳”。
隔壁刘二娘家原本也有燕子在檐下筑巢的。那年春上,正是燕子南飞的季节,春阳融融的日子,刘二娘褪去一冬的床褥,清洗过后,准备晾晒在屋子前横挂在两个柱子间的竹竿上,好不容易打点好,正在忙着筑巢的檐下燕子拉了一坨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刘二娘刚晾晒的蓝碎花布床单上。刘二娘火冒三丈,摸起旁边的一根长竹竿,把即将修筑好的燕巢捣个支离破碎,两只燕子上下乱窜,落荒而逃。打那以后,偶尔几次有燕子飞来筑巢,可刘二娘对燕粪痛恨不已,只要有燕子飞来筑巢的倾向,她必驱赶。后来,每年春上,再没见到有燕子光顾刘二娘家房檐下。
我们一帮小伙伴放学回家,常常集聚在我家堂屋神龛下的空地上一起玩跳绳、踢毽子的游戏。一次,大伙玩得正酣,劲头十足时,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只见一坨白色的燕粪滴落在桥老头的孙女头上,她用手一抹,好家伙,脸上全是白糊糊一片。大伙抬头一看,我的天呀,两只燕子正蹲在巢穴外,尾巴上下抖动,专心致志地给雏燕喂食呢。刘桥老头的孙女操起堂屋角落里的一根长竹竿,对准头上的燕窝就要捅。这时,正逢奶奶在堂屋水缸旁边舀水淘米做饭,见状后立即呵斥她住手,燕窝才得以保存下来。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那年春节过后,年迈的奶奶一病不起。卧床期间,老人家仍然惦记着吾家梁上的燕子。叮嘱父亲再忙也要不忘打理燕窝。那一年的燕子,似乎比往年来得晚些。惊蛰过后,病入膏肓的奶奶神志不清,在弥留之际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想看一眼梁上的燕子。最终,老人家还是没有熬到燕子的到来,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我们。
沾衣杏花雨,春色陌上归。又是一年春好处,闻着吾家阳台上的卿卿燕语,奶奶的慈祥面容又浮现眼前。
我想,这些酷似儿时梁上的燕子,是当年那些燕子的化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