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堇||结婚二十八年

结婚二十八年

今天是我结婚二十八年的纪念日。几天来，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庆祝一下。办公室的小宋姑娘提议，是不是来一场以激情与速度为前提的色香味俱佳的电影，她可以为我们提供电影票。

但是疫情又来了，虽然还没到聊城，不过空气明显地紧张起来，而且本来计划的出行也都取消了。既然烟台威海潍坊的红色教育学习之旅去不成了，我就把泳衣又默默地放回去；和小薇说好的贵州之行也推到以后再说吧，不过既然这笔旅行费可以全部省下来了，那我就给小薇发给红包吧。

我就喜欢她愉快收下红包的样子。

但是结婚纪念日得过。昨天是帅帅的生日，因为回家伺候老太太了，所以就把生日和结婚纪念日合二为一，也算是为毫无波澜的生活增加一点点色彩。

在我们三口的小微信群里说，今天是我们结婚28年纪念日，有祝福的吗？

小薇秒回：祝福！

于是我就笑了。

这几天，一直在看唐老师的文稿，看她和柏老师从1961年到2020年跨越五十九年的婚姻爱情。很难想象，我的看起来总是温和地笑着、一直风轻云淡的柏老师，竟然有那么浪漫的情怀。六十多年前，两个年轻人在大学校园里相遇了。资产阶级小姐出身的唐老师被富农出身的柏老师深深吸引了。柏老师才华横溢，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热情，积极参加社团活动，令唐老师倾慕不已。于是，在一次聚会中，唐老师鼓足勇气趁人不注意塞给柏老师一封告白信。当85岁的唐老师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脸上闪着少女一般的光彩——是的，少女！在我心目中，八十多岁穿着连衣裙、六十多岁还扎着麻花辫的唐老师就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岁月赠她以皱纹，她报岁月以温柔——我一把抱住唐老师，说，你好勇敢呀，我真的是太佩服你了。唐老师笑，说，我也觉得我很勇敢，不过你都不知道我当初鼓了多大的勇气。但是，我喜欢他，怎么办呢？

我当然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想靠近他，用你的存在告诉他，看过来，看过来，我在这里，在这里，这里，里.....但是，如果那个人就是看不见你，就算你是一棵开花的树，站在他每天必经的路旁，风来了，就向他致意，雨来了，就对他私语，然而，他总是无视地走过，怎么办？那就用开满鲜花的枝条，牵住他的衣角，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你。

因为，我是四十多年后1991年的唐老师。

到现在为止，熟悉的人还会拿我当年追我们家帅哥的事儿打趣，仿佛我做了一件她们不敢做的轰轰烈烈的事儿，却不知，六十多年前，我们的唐老师已经做到了。柏老师去世快一年了，这一年来，唐老师开始拿起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五大本厚厚的文字，写她的老伴。开始以他们之间的通信为线索，写出了第一稿；后来发现了柏老师的日记，于是又重新开始写，写出了第二稿。她的文字很质朴，就像当面诉说两个人的过往，但常常让我唏嘘不已 。那些火热的情书，那些生命的乐趣，那些生活的无奈，那些相濡以沫的情深，总是令我感动。

这就是爱情。婚姻中的爱情。

而我，也已经在婚姻中走过了28年。认识他，还是在1991年的春天。春暖花开时节，所有的生命都苏醒了，发芽了，爱情也在遇到他的瞬间开始萌动了。然后，就写了无数的情书，几乎一天一封。只是，等我们真的确立关系，尤其是结婚后，我寻找那些情书的时候，他淡淡地说，都扔了。

扔到哪里去了？

隔着窗户扔出去了。外面就是麦田。

那时候的聊大，校区还不足现在的五分之一。男女生的宿舍，也不过两三座楼。他们宿舍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我一直很想知道，那些收留了我的情书的麦子，是不是也变得甜蜜了一些。

为什么要扔掉呢？对我而言，那是多么珍贵的一段时光呀。

他说，没地方放。放床底下，怕别人看见不好；放抽屉里，又和同学共用一个抽屉。所以，就扔了。

这大约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会珍藏起点滴爱，决不允许它流失一分一毫。就算哪一天爱淡了，消失了，过往的那些甜蜜时刻也会温暖岁月。所以，唐老师保留了柏老师一生中写给她的每一封信，每一个纸条，每一个字，甚至随手画的一个小漫画。现在，重温这些文字，她仿佛又从青葱岁月重新走了一遍，而她和柏老师的爱情，也重新焕发出光彩。不过，因为两个人恋爱时曾经分过一回手，恋爱中断了的那两年，柏老师就烧掉了唐老师的来信。

我羡慕他们的感情。我不知道我的婚姻再过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舅舅一直说我很有眼光，找了一个好男人。

大约我的眼光也的确不错，或者说我是幸运的，更或者说我本身也是优秀的。不知道谁说过一句话，有的女人无论谁娶了她，都会过得不错。我算不算这一类的女人呢？

其实说这句话的人，更多的是以一个传统的眼光来评价一个女人。比如温柔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任劳任怨。任劳任怨的女人，若是遇到一个良心男人，他会看到你的付出，否则，你所有的辛苦都是应该的，若有一点做不到，那就是罪。尤其是不能任劳任怨，付出了就想得到承认，甚至表扬，若是得不到承认和表扬，就想发发牢骚，抱怨抱怨，那么好了，你就变成怨妇了。

还好，我修炼得比较到家，迄今为止，离怨妇还有一点儿距离。

其实，女人是最不惜奉献的生物。若是一个男人对她好，决不仅仅是为悦己者容，而是可以为悦己者献出一切的。可惜很多男人不了解这一点。这是由男人的自大决定的。在生物的进化过程中，男人强壮，更善于争斗，能够更多地获取食物，于是有了更多的话语权。男人的标准，也就成了女人要追求或者要成为的标准。

女人很少能够看到自己，尤其是在两性生活中，在婚姻家庭中。社会和男权世界要求她做一个好妻子，好媳妇，好婆婆，好女儿，好母亲，却唯独不要求她做自己。

做婚姻中，很多女人只是某些角色，从来没有自己，没有“我”。

我还好。仔细观照自己，总还能看到“我”的影子。这是我的幸运，或者说是某种程度上的觉醒。

其实，一个人在脱离母体的一刹那，就是一个独立的人。可是活着活着，尤其是女人，却常常意识不到自己独立的身份。这是女性的悲哀。

当然，若是死心塌地地爱一个男人，无条件地爱到地老天荒，这是圣人。

但是，我们都希望自己是那个圣人，也被圣人爱着。

我看躺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看奥运直播的帅哥，觉得这绝对不是圣人的样子。

平凡人的模样也还不错。

和他随口说着今年的东京奥运会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这是史上第一个带着口罩的奥运会，也是第一个没有现场观众的奥运会。然后就讨论，日本举办这次奥运会，会不会赔本呢？没有门票收入，没有酒店收入，也没有艺术衍生品的收入，更没有旅游收入。如果仅靠出售转播权，能不能收回举办成本呢？然后问，你说，这转播权得卖多少钱？会不会比历届奥运会都贵？

肯定会贵的吧。不过，还有广告收入呢。

......

你看，平凡夫妻就说着这样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平凡的话。边说，我边洗手下厨房，一会儿鼓捣出四个家常菜，端上来的还有两罐啤酒。

小薇问，你俩是怎么庆祝的？

我拍个图片发给她，说这就是我们结婚二十八年的庆祝宴。

然后说，你爸怎么也不说我买个礼物呢？

2021年8月3日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