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美文】姚宪民读《牧马天山》杂记

诗人风采

姚宪民

诗人简介

姚宪民,陕西老汉,戊子火鼠一只,真正的无名鼠辈,半生弄文全为稻粱谋;退休后,又为冯妇,率性而作,只求自娱娱人。

作品欣赏
读《牧马天山》杂记

昨夜故人入梦,与观胜等几位朋友斗嘴吹牛,甚为欢洽。醒后不禁唏嘘,观胜已作古多年矣。今谨以旧文一篇,作为对老同学的缅怀和纪念。

不经意间,从元福学兄处看到了久已暌违的初中同学王观胜君的小说集《牧马天山》。1964年至今,33度春秋,倏忽弹指间。当年青缨学子,今已早生知命华发。不才早闻观胜涉足文坛,且小有建树;后又闻社会对其评价褒贬抑扬,各各存异。面对《牧马天山》,急于一睹为快,早释心中存疑。

《牧马天山》为《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1994年卷·小说类之一种,由中华文学基金会策划编辑而成,收观胜中篇小说《北方之路》、《牧马天山》、《北方之北》及短篇小说《最后一场白雪》、《牵牛花儿开》计五篇。总体风格﹕悲壮苍凉,粗豪沉雄。人与自然相互砥砺,造就了主人公的硬汉性格;对爱情这一永恒主题的独特诠释,把原始性爱升华得惊心动魄。


观胜的小说结构纵横捭阖,大起大落。突兀的描述与漫不经心的伏笔相辉映,天衣无缝却不显雕琢痕迹。绵密处,罅不容针;粗放处,疏可走马。意识流、蒙太奇等现代艺术手法的使用,使人物活动的二维空间得以任意地拓展和延伸。放得开,收得拢。放开时,汪洋恣肆不显得没有节制;收束时,戛然而止不显得了无交代。其自由松散的结构章法,自见一种超脱不羁的独到匠心。

观胜 笔下的人物,大多具有摄人魂魄的悲剧色彩。赫格尔有一个著名的命题:“正义和邪恶的冲突绝不能产生真正的悲剧,真正的悲剧只能产生在正义与正义的冲突之中。” 《北方之路》中的独眼九爷、《牵牛花儿开》中的牛娃、《北方之路》中的爷爷等典型人物,他们各自在自己独特的生存环境(即典型环境)中摸爬滚打,奋斗劳作,形成了不雷同于任何人的典型性格,完成了烙有个人鲜明印记的人生悲剧。细究他们的故事,我们只觉得悲壮而不压抑。我们不能简单地是是非非;不能对某一具体的人或事,作出明确的褒贬臧否。也就是说,“九爷”们没有根本的对立面,“九爷”们的悲剧不是由正义和邪恶的冲突而造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讲, 观胜的小说在艺术上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一是自觉地走出了塑造标签式典型人物的误区;二是从传统社会悲剧、性格悲剧的艺术范畴,开始向美轮美奂的英雄悲剧复归。

小说创作和其它一切文学活动一样,离不开传承和积淀。读《牧马天山》,跟着老溜子在苍凉险峻的天山风口转悠,我想起了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老渔夫。读《北方之路》,咀嚼宋九全同志的人生艰辛,我想起了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中的王子。《北方之路》中,孙三少爷对于妻子的态度。不由人联想到鲁迅先生与朱安女士;而三少奶奶与杨三老汉的恋情,简直是《苦菜花》中杏莉母亲婚外恋故事的翻版。至于描写银珠妈和情人野合,老溜子直面妻子的不贞而表现的达观态度,特别是老溜子说的﹕“就算我把先人休的乌绿的。”“你俩忙,我走了!”等无奈、自嘲而诙谐的话,从内容到细节都取材于引车卖浆者流过“口瘾”的热荤故事。以上种种都足以说明: 观胜在创作小说时不仅师法古今中外优秀的文学传统,而且善于挖掘民族、民俗文化积淀的学养,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形成具有鲜明个性特色的艺术定位。


观胜的小说洋溢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古典浪漫主义的特色(注:此处浪漫主义,指区别于古典主义、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流派,不同于泛指的革命浪漫主义,因而加“古典”以界定),集中表现在恣意的夸张手法,内容合情而不合理。如维克多·雨果在浪漫主义代表作《巴黎圣母院》中,让敲钟人哈希摩多和吉普赛女郎爱斯米兰丹的尸骨紧紧结合在一起。同样的, 观胜可以让被公牛践踏成一堆烂肉的独眼九爷死而复生;作为牧马军工,独眼九爷可以一次吃下一只烤全羊而管三天三夜;老溜子可以像喝生鸡蛋一样喝下自己掉下来的眼珠;可以让北方黑熊的后裔“黑子”,俨然成为杨三爷爷大家庭中的一位成员。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在这些表面显得离奇古怪,甚或荒诞不经的叙说中,我们不难发现夸张手法宣泄主观情愫所张扬的英雄主义、理想主义光辉。

观胜的 语言鲜明、生动、冷峻、幽默。丰富的经历,是用之不竭的财富。 观胜从经历的 宝库中摭拾语言,象 从水塘中捞出的鲤鱼一样鲜活。“哼,收拾老子的人还没生下哩!”、“好挨球的!球大个地方,当官的比驴还多。”  、“白脸失道的” 、“怪眉日眼的” 、“有祥”  、“教乖”  等等。这些直接来源于生活的语言,粗而不俗,简而义丰,显露出北方文化豪爽粗犷的特点。“老溜子眼眶剩下的烂肉,往干净里一挖,眼睛就成了黑框框。“”那匹马立在背阴处,月光只能照在它的背上。背很瘦,疙疙瘩瘩,象一根老胡杨树杆。“”山顶上,立着一棵不长叶的三杈树。戈壁上的大风暴过后,它仍立在山尖上。这是一棵怪树。它可能不是树。它只是一个标记。”读到以上这些描述,让人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感觉,语言的棱角力透纸背。说到语言的幽默、机智,《北方之路》中描写聋子三桄与狗对话一节很有代表性;还有写“大思想家”、“北方的东方朔”甲戌叔的文字,亦常常令人忍俊不禁。总之,语言作为小说的外在形式, 观胜对其运用已经娴熟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不知我的评论是否有点偏爱而溢美?


关于小说情节中涉猎性爱内容,这是一个严肃而不容忽视的问题。爱情、战争、宗教,是小说创作的三大永恒主题。追溯到文艺复兴初期意大利著名作家薄伽丘的名著《十日谈》,可以看作是宣扬现代性爱,向禁欲主义宣战的一部力作。直到稍后的《红与黑》、《飘》等世界名著中,也多有关于性爱的描写。不过,按照国人的审美情趣和欣赏习惯,大多认同于“犹抱琵琶半遮面”式的含蓄蕴藉,而不大喜欢赤裸裸的直接宣泄。 观胜小说中的性爱描写属“赤裸裸”一类,因而遭一般人的诟病是自在意料之中。但若从审美角度看,观胜的笔下自有一种自然美的率真与憨厚。观胜笔下的性爱是粗豪的(如老溜子与银珠妈)、伟大的(如甲戌叔与粗桶老婆)、悲苦和谐的(如刘二狗与碎女)、了无遮拦的(如独眼九爷与黄龙妈),其感情宣泄淋漓酣畅,毫无矫情造作之嫌。而最重要的是,观胜写性爱是一种对生活的观照,是主人公在严酷的典型环境中形成典型性格的重要生活轨迹。让人读后的感觉是,虽显俚俗,却多真诚;丝毫不同于那些渲染肠肥脑满的贪官、土豪,沉湎温柔乡中,偎红倚翠,偷香窃玉的猥琐行止,其无聊铺陈,故作悬念,恣意宣淫的低级媚俗倾向,必然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

在肯定观胜小说粗豪风格的同时,我们不能不指出其明显的粗疏之处。作为一个小说家,观胜似乎对数字太不敏感。例如“他看见一只雪白的兔子――被中国人排 在属相第二位的温良动物”,众所周知兔子在十二属相中排第四,而非第二。又如 观胜让甲戌叔满怀着对粗桶老婆腹中第八个孩子是男孩的期望而南下买牛,但在写“思想家的小夜曲”  一节时,在甲戌叔甜蜜的回忆里却全是有关“九个娃娃”  的内容。当然,我们不能仅凭这些就非难我们的 观胜 ﹕疏漏在所难免,鲁迅先生也有类似的失误呢!例如鲁迅先生在《风波》中,就先说“钉了十六个钉,每个钉三文,花了四十八文大钱”钉六斤打破的碗,后又说九斤老太端着“钉有十八个钉”的破碗吃饭云云。然而,观胜在其他方面的纰瑕就不敢恭维了。例如“银如月色的雪光”等等,不是表意缠夹,就是生造词汇,起码也算使用词语不够规范吧!


 “文章憎命。”斯言不谬。不敢妄言观胜命运多舛,但仅凭他在小说中满怀激情地状摹秦川公牛、天山烈马、北方黑熊、花斑锦豹的彪悍凶残,并驾轻就熟地表现主人公生存环境的荒蛮、贫瘠、冷落与孤寂,就不难发现人生坎坷在观胜心灵上留下的深深印痕。诚然,占高位,多金钱,恋情人,品佳酿,未必写不出传世之作;然而,辛苦磨练,却常常成为产生名人名作的契机。缘于此,聊以鹤顶格联语一副遥赠观胜与之共勉:

观美景必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

胜前贤须苦心励志顿觉天地宽。

公元一九九七年十二月

宪民识于池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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