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卢圣锋作品 | 寂寞人间越千年——寻找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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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满城烟雨的天气，我与几位文友一起去拜谒北宋文学家、著名词人秦观。
时令霜降，小雨敲打着发黄的枫叶，便少了些许浪漫，平添了几分深秋的寒意。当苏仙岭（湖南郴州）的薄雾收拢了最后一抹秋阳，这块“天下第十八福地”也就显得更为幽静。青石盘道处，一座孤独的宋时馆驿偏安于苏仙岭山脚玉溪桥旁，这就是秦观心中的“郴州旅舍”。院落甚为窄小，房门有联：“策论济时艰词宗誉满三千界，江淮存世泽学士风流九百年”，门额篆刻“淮海遗芳”，是对秦观中肯的评价。只见墙角青苔依旧，楚竹掩窗，那种历史的沧桑爬满整个屋檐。仿佛间，一袭白衣、羽扇纶巾的秦观向我们款款走来……
在我的印象中，秦观一直是个风流才子，一派风流倜傥的书生模样。秦观（1049-1100），一字太虚，后改字少游，江苏高邮人，别号邗沟居士、淮海居士。
宋仁宗皇佑元年（1049年），秦观生于他的祖父赴官南康途中江西九江一客船上。或许，冥冥中是否预示着秦观一生的坎坷不平。父亲秦元化师从“宋初三先生”之一的胡瑗，习经多年，家学深厚。在这个大家庭里，按伯叔家兄弟的长幼次序，秦观排行第七，故小名也称“秦七”。秦观从小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4岁开始苦读《论语》、《孟子》等古书，10岁后就写得一手好文章，深受私塾老师的喜欢，乡亲们都说秦观是一位神童。仁宗嘉佑八年，父亲病故，家庭生活受到一定影响，但秦观还是安心读书，以不辜负父亲的厚望。19岁，秦观娶乡豪徐成甫的长女徐文美为妻。尽管秦观的才华十分出众，但他却不致力于科举文字，结果导致科场失利，两度名落孙山。应举的失败并未使他心灰意冷，他退居高邮家中，闭门谢客，一心攻读，并写了《掩关铭》以表示自己的决心。元丰八年初春，37岁的秦观再次赴京应试，大器还不算晚成，中了进士。
秦观不仅读儒家经典著作，还喜欢阅读兵书，研究兵法，青年时期就已崭露才华，诗文、书法都得到当时名人的赏识。他并不自满，很想得到更多良师益友的指导，晏殊、欧阳修、苏东坡，都是他的偶像。在这些偶像中，秦观最崇拜苏东坡，他曾在诗中表露心迹：“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为结交苏东坡，他煞费苦心。时年25岁的秦观得知苏东坡将经过扬州，并游览大明寺，特地从高邮赶到扬州，模仿苏东坡的诗风和笔迹，在大明寺寺壁上题了一首诗，并署名苏东坡。这一招很是灵验，游览时，“东坡果不能辨，大惊！”后来，苏东坡在友人处读到秦观的诗词后，惊叹道：“向书壁者，岂此郎耶？”后来，秦观带上友人推荐信和苏东坡的命题作文《黄楼赋》，前去拜见仰慕已久的偶像。苏东坡读罢，惊呼：“此屈（原）宋（玉）才也!”苏东坡欣然接纳他为弟子。秦观和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并称为“苏门四学士”。
秦观的诗文词赋以及策论均为时人所重，官场耆宿王安石称他的诗“有鲍（照）、谢（灵运）清新之致”。秦观现存《淮海集》四十九卷，其中诗有十四卷430余首，文达三十卷250余篇，而成就最大、后世评价最高的是他的三卷词作《淮海居士长短句》（简称《淮海词》）。秦观的词作存世并不多，宋本《淮海集》仅有77首，加上补遗也只有110多首，但词坛对《淮海词》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也因此被尊为婉约派一代词宗。
如果说北宋是一个词的时代，那么，秦观就是这个时代的魂灵。自北宋以来，词坛婉约豪放竞妍，秦观是苏东坡的得意弟子，在作词方面，他却没有沿袭老师的豪放风格，更近乎婉约一派。但无论是词人还是读者，对他的欣赏完全超越了流派局限。在宋代，就有人认为“苏东坡辞胜乎情,柳耆卿情胜乎辞,辞情兼胜者,唯秦观而已”。同为“苏门四学士”的晁补之，也认为“近世以来作者，皆不及秦观”。清代纪晓岚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称秦词“情韵兼胜,在苏（轼）、黄（庭坚）之上”。李调元《雨村词话》甚至说《淮海词》是“首首珠玑，为宋一代词人之冠”。秦观的词之所以能有这样高的评价，最重要的一点是，别的词人都具有“词才”，唯有秦观具有“词心”。可以说宋词之所以为宋词，成为描写“心灵中一种最为柔婉精微的感受”的文体，秦观功不可没。
跟许多人一样，认识秦观是从《苏小妹三难新郎》这个故事开始的。谁都没有在乎，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的真与假。秦观风流才子的形象总是让人倾慕，或许是人们怜惜秦观的才情，总要赋予他一段美好的姻缘与佳话。自古才子爱佳人，反之也一样。秦观的词感情真挚，意味深长，许多闺中佳丽读来多是情不自禁，眼泪哗哗，爱慕之情陡然暗生。
在秦观留传下来的400多首诗词里，上百首与爱情有关，其中的主人公绝大多数是青楼歌女，以致于钱钟书在《宋诗选注》序里说秦观的诗是“公然走私的爱情”。但读者却没有怪罪他，因为他的每段情感都很真。或许正因如此，让秦观成了一些女孩心中的“男神”。
在秦观的情感词作中，《鹊桥仙》堪称为千古爱情绝唱。“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曾遇到了一个叫巧云的歌女，相恋已久，但现实又不能让他们终老一生，他如何不负巧云，一种自责油然纸上。他告诉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谓道出了爱情的真谛，这一千古名句如同一滴清泪挂在了女人的红腮上，一纸思念，不知又疼痛了谁。
秦观一次路过会稽，夜宿蓬莱阁，怜惜一乐妓，离别后留下了一首不朽词作《满庭芳》：“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才子风流，名副其实。
秦观是个孝子。外出做官时，一直把母亲带在身边，以便早晚侍奉。为了照顾好母亲，他特地收侍女边朝华为妾。这一年，秦观45岁，边朝华19岁。新婚之夜，秦观甜蜜作诗一绝“织女明星来床上，了知身不在人间”。宋哲宗绍圣元年，秦观因反对奸相章惇篡改新法，从国史院编修官被贬为杭州通判。秦观自知此去凶多吉少，写信让边朝华的父亲把她领回家。他把父女二人送到江边的小船上，赋诗相赠，一句“百岁终当一别离”，把内心的悲切和无奈装满了整个客船。边朝华是个坚贞烈女，秦观到杭州后，她不顾一切地追随而来，表示要和他同生死，共患难。可惜没过多久，秦观再次被贬郴州，这次的处分是“削秩”，就是将所有的官职封号去除。按照规定，“削秩”之人是不能带家属的，无奈的秦观再次与边朝华离别。边朝华几近哭晕，磕头离去。后来她削发为尼，了却了这份情缘。
清代戏剧家李玉曾的《眉山秀》还有段关于秦观的传奇。说的是，在长沙近郊，有一个歌伎叫义倡，酷爱秦观词，每得一篇，亲手抄录，反复咏唱，甚至向母亲请求说，愿意托付终身于秦观。秦观听说了此事，内心十分感动，秦观在被贬途中路过长沙，前去拜访，是为知音。然而正处贬谪之时，恐怕她受到牵连，故不敢带她走。临别，义倡发誓，一定洁身等待秦观北归。“欲见回肠断尽金，断尽金炉小篆香”，一别数年，秦观在广西藤州去世，这个沦落风尘的长沙义倡在梦里就有了心灵感应，派人打探，得知噩耗，于是穿着孝服走了几百里前往吊丧，绕殡三周，恸哭身亡。一个义倡因爱词继而爱其人，最终为之殉情，其情感天动地，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从“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到“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多情公子秦观，内心柔软如春风，一阙宋词为红颜。
秦观的一生，注定是漂泊的一生，这是当时历史政治文化使然，也是他的性格使然。秦观是一个有着鲜明个性和特殊禀赋的人，他慷慨豪放，多愁善感，还非常阳光。他是一个天才词人，可惜秦观偏偏误入了官场，与那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一样，追求的是一条科举仕进之路，希望以一身才华实现治国安邦、报效朝廷的人生抱负。可惜，一入侯门深似海，秦观的悲情人生也从此揭开了序幕。
秦观因才华走向官场，那是十分自然的事情。虽然他的科考道路并不平坦，37岁才考上进士，但进仕之后的提拔却非常迅速。他初任定海主簿、蔡州教授，在苏东坡和王安石的大力荐举下，短短两三年，便迅速升为太学博士，不久即迁秘书省正字，兼国史院编修官。
然而，秦观的性格与封建官场的游戏规则格格不入，他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碰得头破血流。
秦观在仕途上并不顺利，时人说他“淮海秦郎天下士，一生怀抱百忧中”。京城任职的数年里，秦观得与师友时相过从。但当时正是北宋新旧党争最激烈的时期，秦观由于是苏东坡弟子，自然被归入旧党阵营。秦观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对王安石变法有自己的看法，认为新法有可取之处，只是执政者急于求成，以致产生流弊；他也不同意司马光执政尽废新法，认为那也是因噎废食之举。这些观点在党同伐异的激烈政治形势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而且由于秦观与苏东坡关系密切，他更无法逃脱派别门户之间的中伤和攻讦。宋哲宗亲政后，全面清算“元佑党人”，秦观与老师苏东坡一道被贬谪。从此，一路颠沛流离。
政治打击和人身攻击一次比一次严重，给秦观的心灵投下了一道又一道阴影。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年），秦观在任蔡州教授时，曾写下一首《水龙吟》，其中有“天还知道，和天也瘦”的句子。这本是一首艳词，居然也成为党争的把柄，被对手斥为“高高在上，岂可以此渎上苍！”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年），秦观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升迁的机会，不到两个月就以“不检之罪”被弹劾，原因还是抓住了他词作里的男女情事。“爱的代价”在这里终于反映出来了。接二连三的政治迫害，使秦观大受打击，他把字“太虚”改为了“少游”，表露了淡泊闲适，归隐山林的志向。然而形势不由人，此时他已难以自主。绍圣元年（1094年），哲宗亲政后，他被贬杭州通判，从此闻名天下的才子，沦为一个地方小吏，秦观的郁闷可想而知。秦观被贬途中，尚未到达杭州，厄运又至，再贬浙江处州。为了排解心中的愁闷，他常去佛寺与僧人谈禅，并为他们抄写佛经。然而就是这样，政治对手诬告他妄写佛书，结果再次获罪，被“削秩”。第三次被贬迁移湖南郴州。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至此他被朝廷彻底弃置。此后，秦观又被四贬广西横州。最终，1099年第五次被贬到了广东雷州。
让人唯一欣慰的是，秦观把贬谪之途当作了文化苦旅，成就了大量的诗词。这位从扬州走出的才子，身处贬谪之境，只能用诗词抒发对故乡、爱人、友人的思念。《梦扬州》里他感叹“江南远，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佳会阻，离情正乱，频梦扬州”。《虞美人》里怀念“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象《望海潮》《千秋岁》《如梦令》《踏莎行》等诗词都成了传世之作……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残阳树（另作“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本（另作“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如果说一座城池因一首诗词而扬名，那么秦观的这首《踏莎行·郴州旅舍》对郴州的广告作用则是功不可没。
绍圣三年（1096年），时年48岁的秦观，从浙江处州“削秩”撤职流放到湖南郴州。第二年，秦观寓居在郴城东门外郴江津渡旁的“郴州旅舍”。在一个初春的傍晚，他孤馆独处，借景生情作了《踏莎行》这首千古绝唱，这是秦观孤寂中思念恋人、友人之作，更是寄托身世之作。
这首词是秦观后期的代表作品，艺术性极受词界称道，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秦观词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再变而凄厉矣。”从凄婉到凄厉，是一个情感变化的过程，秦观一路贬谪，途中心事重重，现实又前途渺茫，桃花源里又无可寻处，忽然间，杜鹃啼血的凄厉之声响起，如何不让人黯然神伤，内心迸发出天问：“郴江本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这一问，从凄婉到凄厉，再到凄怨，其情感的纠结与煎熬，真叫人荡气回肠。苏东坡对被贬谪之苦感同身受，把这首词的最后两句“郴江本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抄写在扇子上随身携带。秦观去世后，他无不惋惜地叹息：“秦观已矣，虽万人何赎！”后来，被书法大家米芾亲自书题。南宋咸淳二年（1266），郴州知军邹恭把原碑拓上，转刻在苏仙岭白鹿洞的大石壁上，成为全国最有名的“三绝碑”。清人王士祯感慨：“千古绝唱……高山流水之悲，千载而下，令人腹痛。”
秦观在郴州时间不长，也就两三年时间。但谁又能想到，他住在这荒僻的“郴州旅舍”，耳听杜鹃啼血之声，不仅写了凄婉欲绝的《踏莎行》，还能静下心来写出了“通卷可入书法谱”（明徐渭语）的《发帖通解》。其甘于孤独、耐得寂寞，潜心做学问的雅趣精神，确实令人佩服。不经意间，他又为后世留下了一部很有价值的书论著作。
秦观被贬郴州是他迁客苦旅的重要一站。他在处州因抄写佛书被欲加之罪，“削秩”郴州，也就是全部免职，只有一老仆随行，可谓孤苦伶仃。岁暮天寒，秦观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便有孤寂愁苦心情之作。《阮郎归》里写道：“湘天风雨破寒初，深沈庭院虚。丽谯吹罢小单于，迢迢清夜徂。乡梦断，旋魂孤，峥嵘岁又除。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寒夜梦醒，只感觉庭院深深，听到城楼门头传来阵阵乐曲，心中悲凉。除夕之夜，合家团圆之时，却连一只传递书信的鸿雁也没有，梦中相思及梦断悲苦又向谁倾诉？孤寂难耐的况味又有谁能懂？
“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秦观被贬郴州并非终点。就在写了《踏莎行》不久，秦观再次遭贬广西横州，他作《鬼门关》“身在鬼门关外天,命轻人鲊瓮头船。北人恸哭南人笑，日落荒村闻杜鹃。”瞻望前程，不寒而栗。
时隔一年，秦观再次遭贬广东雷州，与贬谪到海南琼州的恩师苏东坡隔海相望，诗书互寄。
秦观在被贬郴州途中路过衡阳，衡阳太守孔毅甫留他住了几天。秦观挥笔写下了《千秋岁》：“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忆昔西池会，鵷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其中一句“镜里朱颜改”让人无不伤怀。在广东雷州时，秦观内心绝望，自作挽词“官来录我橐，吏来验我尸。藤束木皮棺，藁葬路傍陂。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人生至此，秦观所能承受的忧愁和痛苦已达极限。
元符三年（1100年），宋徽宗即位，秦观被召还湖南衡阳，遇赦北归，终于结束了一贬再贬的厄运。当初春的阳光升起，秦观亦喜亦悲，作《和渊明归去来兮》：“省已空兮忧患，疑是梦而复非”。走到广西藤州，傍晚时分，在华光亭赏景，酒后醉卧。晚上睡觉还梦见自己填了一首词，第二天醒来，他想喝水，当家人把水取来时，秦观看着那水笑了起来，感叹人生如戏，就在这笑声中，一代才子溘然长逝，终年52岁。听到秦观去世的噩耗，苏东坡悲痛欲绝：“当今文人第一流，岂可复得？哀哉！哀哉！”
秦观，被愁苦和眼泪融注了一生，一生漂泊，为情而歌。
站在“郴州旅舍”前，我们用心灵去触摸历史的皱纹，去感知一代风流才子的悲情人生，为你伤，为你痛。山林处，传来幽怨的《难诉相思》，是谁在为你反弹琵琶：“孤馆寒窗风更雨，欲语语还休……”
郴江尚在，郴山依旧。
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越千年。
作者简介：卢圣锋, 笔名卢子、子曰。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14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三度诗社诗人。桂阳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诗文协会名誉顾问。现供职于中共桂阳县纪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