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健:难忘《三套车》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
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
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这是一首著名的俄罗斯歌曲。三十多年来,这首歌伴随我走过多少难忘的日子。这些年来,我走南闯北去了很多的地方,苏州、南京、平阳、福州、长沙、岳阳、西安、延安……每有联欢会我都会尽情地演唱《三套车》。如今,这支俄罗斯民歌像一支美丽花朵,灿然开放在我记忆的印痕中。
《三套车》曾驮着我走进中学时代。七十年代初,我读初中,正值青春期,嘴上生出茸茸胡须,脖子突出鼓鼓喉结,已初具“小男子汉”的特征。尤为明显的是,我的嗓子变得浑厚、洪亮。那时候,身上的“文艺细胞”特别活跃,说相声、演话剧、打快板,我这个“文体委员”总是乐此不疲。
然而,不知何故,我对唱歌却情有独钟,可在那人妖颠倒的年代,音乐课上也只能吊起嗓子唱“样板戏”。有年初冬的午后,我去英语课老师的宿舍交作业本,见宿舍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一阵激荡人心的旋律:“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我平生第一次听到这具有异国情调的民歌,不禁怦然心动,便凝神屏气,站在门口听完了这首歌,嘴里竟不由自主哼了起来,纷飞的雪花已落满全身。刘老师见我愣在门口,忙把我拉进屋子,关掉他心爱的留声机:“你知道这叫什么歌吗?”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你喜欢的话,我教你唱。” “真的?”我高兴得不知所措。刘老师示意我轻点声,说:“苏联的歌一律禁止唱,你可要当心。这是我五十年代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的一首歌。”于是,我便用课余时间偷偷地学唱起《三套车》。一学期下来,竟跟那唱片上唱得差不离。然而,第二学期开学时,我再也没看到刘老师的身影。据说他因经常私下偷听外国音乐,且有“教唆学生”之嫌,被贬到离城甚远的乡村小学“洗脑”去了……
时代终于走进十月的阳光。1981年全国艺术类院校公开招生,我报考了南京艺术学院声乐系。那时初试很简单,演唱两首艺术歌曲。苏北苏南的考点设在无锡。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为预防晕车,在车站买了四片“晕车灵”一股脑吞了下去,哪知此药一次只能服一片,到了八圩江边要求游客下车,我已迈不开腿。到了无锡,我稀里糊涂住进旅馆倒头便睡,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猛然惊醒,看考试时间已快要结束,吓出一身冷汗,便拿上歌谱,冲出旅馆气喘吁吁赶到考点。见几位老师正在收拾准考证,忙上前说明原委,博得同情开恩,让我补考。担任钢琴伴奏的老师充满激情弹起深沉的前奏,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俄罗斯皑皑白雪覆盖的伏尔加河,还有那冰河上跑着的三套车……
我一曲《三套车》唱完,教室里鸦雀无声,我猛然看见一头发花白的“主考官”眼里噙着泪花,一脸庄重,站起身仔细端详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个子”,竟能发出如此浑厚的声音,且把一首久违的外国歌曲演绎得如此传神。“刘老师……”我激动地走上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原来是你,最有前途的男中音,好好准备吧。”回家后,不到十天,我便收到南京艺术学院的复试通知,可天不助我,那几天严重的感冒引发支气管炎,我咳嗽不止,未能前去应试。机会与我失之交臂。至今,我还珍藏着那张粉红色的复考证,珍藏着那一段令人难忘的日子。
呵!难忘《三套车》,它滋养了我的青春,浸润着我的生活。
季健,资深媒体人。中国朗诵联盟副秘书长,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南通市作家协会理事,如皋市作家协会主席,如皋市全民阅读大使。曾出版《岁月留痕》,《岁月留声》,《岁月留印》,《岁月留影》,《笔尖下的流年》等专著,主编《声入人心——我是朗读者100期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