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迷路的少年,从雾中归来
┃幸福树
目光停留在刚翻出来的淡蓝色裙子
和蝴蝶结上,旧物牵出美好的过往
你的神情略带幽怨,自言自语——
仿佛这些年,我们从没有好好爱过
是啊,在雨声里听出浪漫的时光
多么短暂,甚至来不及写下些什么
油盐酱醋就混淆接下来的光阴
荤素是你,而乏味注定是我
必然有更深刻的东西替换了爱情
当我们枯萎如秋叶,苍老如陈皮
彼此的手,依然紧攥对方的半条命
一松开,便是风雨交加的沉沉暗夜
情人节,你放弃了关于玫瑰的念想
看上一棵朴素的幸福树,我们一道
将它朴素的暗香,带回了家

┃雾
旧木门被吱呀吱呀地推开
老人身后跟着激动喧哗的鸡群
农妇点燃了柴火,灶房的屋顶
炊烟又开始温习昨天的舞蹈
几声亲昵的斥责,缓缓地落在
里屋里贪睡少年的脑门
远处的村庄,轮廓若隐若现
一个如此生动的早晨,是我
隔着一场春雾完成的一次想象
相似的场景,隔了三十年的光阴
大雾散去,阳光捧出尘世的真相
我走进村庄如走进无边的寂静
许多人随雾而去,眼前一片陌生
我像迷路的少年,从雾中归来

┃广场上的花
红花杜鹃与白花杜鹃最热烈
如季节吹奏一支富有感染力的主旋律
晚樱羞涩,将美藏在绿叶下
海桐素雅,似不事张扬的女子
六月雪从天而降,高冷的光泽
让人安静。红花檵木将一支合奏曲
瞬间拉升到让人心头迷乱发烫的音阶
是否还记得,在它们之前,紫藤
紫荆和李花,打破荒凉
为春天插上过第一枚鲜亮的标签
被季节馈赠,又被时间的流水带走
它们一生活得毫无保留,毫无遗憾

┃蓝
卸下心头所有杂念
天空便站到了更高的位置
它用纯粹到极致的蓝
来表达一种深刻的信仰
我们需要抬起头来
不断温习一株草木的情怀
当命运无法超越尘埃的高度
无限接近于苟活,但信念不灭
昂起头来对抗一场场风霜雨雪
咬紧牙关,吞下所有孤独与隐痛
在时间的废墟上艰难而缓慢地拔节
一点一点地接近,心中的蓝

┃看戏的人
新春的阳光正好,一个人重游故地
突起的檐牙依然保持眺望的姿势
梁上的油彩,涂上一层灰旧的尘埃
时光的车轮飞驰,载走二十几年
戏台和看戏的台阶,光阴仿佛静止
细听,那咿呀的唱调在光线里荡漾
看戏出神的老人里,有我的爷爷
唱小生出身的他模仿起台上的唱段
摇头晃脑的样子让我在安静的正午
回想了好几遍,全都是清晰的重复
我知道,戏台每一年还会准时开演
我不知道,看戏的老人们去了哪里
八年了,爷爷在另一个世界里是否
有这样一个戏台,和熟悉的戏码
让他忘掉时间,唱到入迷

┃老农
田埂上,与荷锄的老人不期而遇
嘴咬劣质香烟,眉宇透着苍老
皱纹里的平和与满足显而易见
他谦卑地称我为教书先生
我的心头有挥之不去的焦灼
尽管和他一样,用汗水安身立命
关于耕耘与收获,同样的命题
他的诠释比我自信,比我从容
此刻,摒弃语言中所有的怜悯
老人忠诚于土地所获取的人生
像他肩膀上那把旧锄头一样
闪着锃亮的光芒
我放眼望向他身后辽阔的田野
一部若隐若现的履历,启迪了我

┃老房子
孤零零的,如无法收拾的残局
与时间对弈的人去向不明
它黯然孤立,仿若虚无之所
一切破旧确证着久远的人间烟火
有人在这里诞生,有人在这里死去
一定还曾上演过许多盛大的悲欢
现在它岌岌可危,随时都会中断
一部家族史的追忆与转述
岁月的无情是如此真实而具体
让一座房子空去,伤痕累累
残砖破瓦仿佛顷刻就要化为尘埃
席卷而来,要将自己掩埋
注:1、作者系省作协会员,省诗歌学会会员,
诗作见于各大小刊物。
2、文中所有诗歌均为近期作品
文中所有图片均为作者手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