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离别日
《啰唝曲》
唐:刘采春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其二
借问东园柳,枯来得几年?
自无枝叶分,莫怨太阳偏。
其三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其四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其五
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
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
其六
昨日北风寒,牵船浦里安。
潮来打揽断,摇槽始知难。
刘采春不仅是个诗人,她与李冶、薛涛、鱼玄机并称为“唐朝四大女诗人”,更是大唐娱乐圈里艳名远播的流行歌后。
刘采春最早是靠演“参军戏”出道的。
所谓的“参军戏”,类似于今天的相声表演。参军戏最早是由两人搭档,一人揶揄戏耍另一人,其间有问有答,并辅以夸张滑稽的动作。后来参军戏由两个人演变成多人戏。不过像今天的相声圈一样,女演员的身影并不多见。所以像刘采春这样的绝色美人出现在相声舞台上,自然是相当吸引眼睛的。
她的丈夫周季崇和夫兄周季南都是擅长参军戏的职业艺人。他们三人组成了一个家庭戏班,到处巡演。
在每次演出将要结束时,压轴节目是刘采春自己创作并演唱的一组《啰唝曲》。她的嗓音条件极好,歌声婉转动人,绕梁不绝。这时候观众的情绪达到最高潮,不仅普通的市井百姓、商贾行夫,连那些平时对民间文艺不屑一顾的士大夫,听了后都如醉如痴,甚至泪流满面。
刘采春到底唱的什么歌,这么煽情呢?
唐朝商业贸易繁荣,大批商人长期在外地做生意,很多妇女被留守家中,异地分居,怨妇成群,已成了一个恼人的社会问题。
刘采春的《啰唝曲》,也称《望夫歌》,“啰唝”相当于“来罗”,是江南地区的方言,有盼望远行人回来之意,是抒发离愁的感伤之歌,最能唱出这些怨妇行夫的心声。
刘采春是个创作型歌手,她不仅会唱,而且擅长填词作曲,据说能做到“朝成一诗,夕付管弦”。她流传下来的曲有120首之多,其中6首被收录进了《全唐诗》之中。
《啰唝曲·不喜秦淮水》: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这首曲描述了一位独处空闺、百无聊赖的少妇,想到丈夫的离去,思念就涌上心头,于是一会怪水,一会恨船。一会儿说这没良心的都走了几个月了,一会儿又说这挨千刀的可能走了几年了。诗歌语言虽然平实,但却情真意切。
《啰唝曲·莫作商人妇》: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这首写的也是少妇久盼丈夫不归时的心情,一边花钱找人占卜,算算丈夫几时能归,一边天天去江口瞭望,却总是把船只错认。几句话,生动地表现出怨妇盼望丈夫归来的急切心情。
《啰唝曲·那年离别日》: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长期分离,已经够痛苦了;加上归期难卜,就更痛苦;再加以行踪无定,一会儿在桐庐,一会儿又跑广州去了,愈行愈远,是痛苦上又加痛苦。
《啰唝曲·昨日胜今日》:
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
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
诗中人只有空闺长守,一任流年似水,青春空负,不禁发出近乎绝望的悲叹了。
凭借着这些哀婉动人的曲子,刘采春俘获了大批歌迷,甚至成为许多商人妻子的精神寄托。
《望夫歌》让刘采春大红大紫,也让她拥有了众多坚定不移的铁杆粉丝。
相传在当时的江南一带,只要响起刘采春的歌声,“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可见影响之大、流传之广。刘采春的影响力和上世纪80年代的邓丽君相比不遑多让。
刘采春还是个时尚女郎,领导时尚新潮流。
她的装束就是当时最流行的时装,她的发式就是当时最时髦的发式。诗人元稹就曾写诗《赠刘采春》描述她: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
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
诗里写道,刘采春画着时下流行的新样妆容,裹着常州出产的透额罗纱。脸上轻施脂粉如同玉笏一样光滑,步履轻盈如同凌波仙子踏破波纹一般。不止容貌艳丽,穿着醒目,而且言谈举止间都透着一股迷人的气质。
元稹曾毫不掩饰自己对刘采春美貌的倾心,承认她“诗才虽不如(薛)涛,但容貌佚丽,非(薛)涛所能比也”。
这样一位才貌俱佳的当红女艺人,没点绯闻,都不好意思在文艺圈里混。她的绯闻男友就是这位殷勤献诗的元稹。
元稹当时任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他上任后正赶上刘采春随丈夫周季崇等从江苏淮安来到绍兴演出。几场演出下来,绍兴城已是万人空巷。最后,这位最高长官也坐不住了,他也变成了刘采春的忠实粉丝,并且发表了一篇声情并茂的评论文章,对刘采春大加赞扬。
以元才子在文艺圈的盛名兼地方长官的身份,可是给足了刘采春面子。刘采春在崇拜之余,一头扎进了元长官的怀抱。
当时元稹和著名才女薛涛刚热恋完不久,可当他遇到年轻貌美,多才多艺的刘采春后,很快就忘记了旧爱,拥抱了新欢。
至于薛涛,以前是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就变成牛夫人了!
此后,元稹留滞浙江,一待就是七年。期间他们以何种方式相处,我们不得而知。至于刘采春的丈夫,一个地位卑微的伶人,还能怎样?只好悄然离去。
一次元稹喝醉酒后,诗兴大发,题诗道:“因循未归得,不是恋鲈鱼。”有位同僚看到该诗,便调侃道:“君虽不为鲈鱼,为好镜湖春色耳!”你不是贪恋鲈鱼的美味,你是贪恋谁的风情呢?你赖在这里不走,还不是因为“镜湖春色”吗?可见元稹与刘采春二人的暧昧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刘采春与元稹的绯闻虽然流传甚广,政府官员包养女明星,这种感情注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七年后,元稹离开了浙江,继续去追求自己的功名事业。
刘采春的结局如何,无从知晓。有人说她被元稹抛弃后,投湖自尽了,也有人说她从此隐居起来,孤老终生。
但是她的《啰唝曲》已成为那年月的时代之声,感动过、抚慰过很多“闺妇、行人”,当那些哀婉动人的歌声在耳边款款响起时,依然有人为之动容。
凡人来来去去,传奇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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