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肖旭
元曲:杂剧和散曲的合称。杂剧属戏剧范畴,代表作家和作品,关汉卿《窦娥冤》、王实甫《西厢记》、马致远《汉宫秋》、白朴《梧桐雨》、郑光祖《倩女离魂》等;散曲代表作家有马致远、张养浩、乔吉等。
散曲是元代新兴的一种诗歌样式,它是文人作家吸收了民谣、俗曲,融合了女贞、蒙古等少数民族的乐曲,变革了宋词的某些词调形成的一种新的诗歌形式。属诗词范畴,诗之余为词,词之余为曲。散曲的主要形式有小令和套数两种。小令是一首独立的小曲,也就是民间流行的小调。又称“叶儿”。每首小令都有一个曲牌。根据曲牌的不同,来取字数、句数,平仄和押韵也不同。套数又称套曲是由两支以上属同一宫调的曲子依次联缀而成。每支曲子必须押同一韵,并且有尾声。【越调·天净沙】,“越调”指宫调说的,元曲中有五宫、四调,如正宫、中吕宫;越调、般涉调等。“天净沙”为曲牌名;“山坡羊”,曲牌名。
马致远,号东篱,大都(今北京)人。是元代著名的散曲家、杂剧家,后世把他与关汉卿、白朴、郑光祖并称“元曲四大家”。《天净沙.秋思》是马致远小令中最著名的一支,它以高度的艺术技巧,获得了脍炙人口的影响被后人称之为“秋思之祖”。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秋思”就是写飘流异地的游子在秋日旅途中的思绪,抒发了游子远离家乡的愁思。铺染景物与直抒胸臆结合,以景写情,情以物兴,情景交融是这支小令的突出特征。
触景生情,物我合一的手法,在诗歌称之为“抒情点染法”。“断肠人在天涯”是直抒愁思,这叫“点”,是点明了作者本意——思乡主题,直接抒发了游子的愁思。它是情语,在全曲中起画龙点睛的作用。前面十种景物;“藤、树、鸦、桥、水、家、道、风、马和夕阳”,不着愁字,而是借这些秋景来渲染、扩散、深化这一愁情,这叫“染”。上染下点,点染结合,情景交融,物我合一,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秋日傍晚游子思乡图,表达了感情蕴藉、意味深长的艺术境界。这四句诗中选了“西风”、“枯树”、“归鸟”三种动态景物,非常典型,不仅是悲秋中最有代表性的景物,而且景物在动态中还包含着比拟意思,与游子思归的心境十分吻合。秋风起,古道旁,天气寒冷,行在路上,寒气凉意逼人,这使游子盼归的心情更加悲凉起来。秋风扫落叶,藤树成了枯的、光的,草木萎缩,又好比游子的心境沉沉下落。乌鸦感时知归,它那聒噪声不仅为这暗淡萧瑟的深秋残景频添了几分悲凉凄厉的色调,更勾起了游子的思乡之情,乌鸦在夕阳西下时尚有枯藤缠绕的老树作栖身之处,而自己却无家可归,形成鲜明对比,怎不使人愁思万端,感慨万干,这就叫景寓情泄,虽然写景中没半个“情”字,但处处都叫人觉得愁情横溢。这正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写的都是客观景物,前三句每一句把三样景物合在一起,三组九个并列的词共写了九样景物,并各具特色,“藤”是枯的,“树”是老的,“鸦”是黑的,这“枯、老、昏”在情调和色彩上,给人以朦胧、渺茫、暗淡的感觉,而第三组,“道”是古的,“马”是瘦的,这“古、瘦”和“西风”又给人以迟暮、凄凉、低沉的感觉,惟有这“小桥”的“小”字与前后两组在词性上搭配不协调,这正是出自作者的巧思,从词性上的不协调来突出情调上的不一致。“小桥流水人家”给人一种玲珑、精致、恬然、温馨之感,使作者想到了那有温暖、有亲人的故乡。从景境来看,好像变得明丽了,但这只不过是天涯游子的思乡之情罢了。这一、二两句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晚秋的凄凉景色和家居的天伦之乐,是通过漂泊天涯的“断肠人”的眼中所见和心中所想组织在一起的。荒凉凄苦是“断肠人”目前的处境;温暖幽静之景则是“断肠人”思乡之情。悲景和乐景,处境和思念,相反相成,更强化了“断肠人”当时心境的凄凉。。第二句和第三句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小桥流水人家”更衬托出游子的疲乏辛苦,流浪生活的艰难困窘。这一、二两句又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色彩对第三句起陪衬作用。昏鸦归巢,家人团聚,进一步衬托了古道之上,西风之中游子的凄凉。正因为他相互矛盾才相反相成,互相补充,尽管感情色调不同,却构成了一种由悲转乐,再由乐转悲的完整意境,才收到了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的表达效果。另外,这三个整齐的鼎足对句,形成了一个和谐韵律美。尤其这九个词全部用的是名词、名词性词组,并以色调相同的形容词加以修饰,没用一个动词、关联词语,但仍能和谐一体,使视觉形象更加鲜明。仿佛是古代建筑——北京天坛斋宫的无梁殿。殿内无梁却巍然屹立,精巧无比。用词精炼,达到了再无增减的程度,增一字则多,减一字则少,一字不可易,恰到好处。
这九个词虽是并列结构,但并不是毫无相关的平分秋色。三句中每句都有其侧重点,第一句是“昏鸦”,只有乌鸦飞落下来时,才更显其败落、凄凉。第二句是“人家”,只有与人家连在一起,才更显出其生气、活力。第三句是“瘦马”,只有出现了瘦马之后,才更添其凄苦、孤寂。而这三句中,头两句一悲一喜是陪衬,第三句“瘦马”上的天涯游子——“断肠人”才是重点。当这三种景物合成画面后,“夕阳西下”四个字,则为这幅延伸的画面加上了底色和背景。它进一步点明了时间,也给前三句的秋景加深了情调,加深了气氛。夕阳已西下,本是当归之时,都该回家了,而今这马上游子却是羁旅孤行,前路茫茫,何处是归宿?最后一句以直抒胸臆的形式,用“天涯”、“断肠”这两个词点明了作者的本意,这样,前四句的具体描写,铺染景物也就有了着落,我们也好理解了。这画龙点睛之笔点明了主题。“断肠”二字揭示了上面各景物间的内在联系,皆为“断肠人”眼中所见,这就使“在天涯”之感分外突出而浓烈了。有了它,各种景物有机地联系到一起,从整体上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使一切景物都有了着落。
前三句省略了一切关联成分,看来好像是孤立的,互不相关的一些景物,实际它却具有“语不接而意接”的诗意特征。它能极大地增强作品的意象密度,也能增强作品的劲健力度,给读者以理解和想象更为广阔、自由的空间。我们从情感基调、情势气氛的整体来看,第一句三个意象,描写出的是一幅衰败的景象,感情基调是“凄”字;第二句三个意象构成的是一幅幽静温馨的画面,感情基调是“暖”字;第三句三个意象构成浪迹天涯游子形象,感情基调是“漂”字;第四句“夕阳”一个意象,是美景陨落,感情基调是“伤”字。最后由物及人,表明人的远离,“断肠人”远在天涯,对自己亲人产生深深怀念,感情基调是“怀”字。我们将衰败、温暖、浪迹天涯、美景陨落的冷寂画面与“凄、暖、漂、伤、怀”的感情基调结合在一起,就会构成统一的审美境界,让人感到仿佛走进了冷寂世界,感到悲剧性情绪。在象外之象,景外之景,我们也会清楚领会到一个羁旅人离乡背井、长途跋涉所产生的“道路辛苦,羁旅愁思”的心灵境界。心灵境界在诗句中虽然并没具体写出来,但却是由十种具体景物所象征和暗示出来的。客观物象是独立存在的,物象之外都是由作者看出来的,读者体会到的。物象是感伤的,“断肠人”也是感伤的,这就叫“情景交融”。在这里不仅写出了“物境”,同时也写出了这个景境中的“我”的心情。
请注意,文学艺术形象创造的基本特征在于它的情感性,这个创作过程是遵循“情感逻辑”的发展过程的。可以说情感性重于形象性,情感是贯穿在创作过程中的一个潜伏而重要的中介环节。这就需要我们多多去感受、去思维,通过想象、理解、感知,去寻找和发掘这一情感。文学鉴赏也好,审美活动也好,这不仅仅是认识问题,情感表现问题,而是对人的心灵的塑造,对人的情感的塑造,也就是使人的生理性情感变成审美情感,即建立人的情感形式,人性的塑造,它包括人本身的情感、需要、感知乃至器官的人化。
所谓鉴赏,就是我们对艺术形象感受、理解和评判的过程。我们在鉴赏中的思维活动和感情活动一般都是从艺术形象的具体感受出发,实现由感性阶段到理性阶段的认识飞跃。这样,它既受到艺术作品的形象、内容的制约,又要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艺术观点和艺术兴趣对形象加以补充和丰富,因此一般地说,不同的人、不同层次和领域里的人对文学作品会有不同的鉴赏要求,和有不尽相同的感受和评价。就是同一层次的人,由于生活习惯,经历以及艺术修养、艺术感受能力的不同,在鉴赏上也常常出现差异,所以西方才有“有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说法。文学作为一个感受、理解和评判的过程,它应包括两个过程:从作者到作品的过程和从作品到读者的过程,即作品的创作过程和作品的接受过程,有人把这完整过程称之为“动力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作者可能赋予作品某种教育、认识、美感功能,但这不能完全由作品自身来实现,而必须由读者在接受过程中来实现。实现这些功能的过程,就是作品获得生命力的过程,是它最后完成的过程。可以说,文学艺术离开人们的鉴赏,那作品就无从发挥它的社会作用。为此,文学艺术的研究空间就由二维空间发展成三维空间。以往只有作家和作品这二维,现在多了一维:读者。这样就把读者提高到参与文学再创造和自身再创造的地位。那读者在接受过程中也会有所发现和出新,这当然取决于接受者个人的心理、文化素养、阅历等多种因素。往往接受者所发现的恰是作家自身并未意识到的东西。我们说每个读者都有自己心目中的“阿Q”和“哈姆雷特”,他们所描述的“阿Q”和“哈姆雷特”的形象内涵可能是鲁迅和莎士比亚未曾料到的。“红学研究” 成果,要超出曹雪芹《红楼梦》的几千、几万倍,这也是曹雪芹所未曾料到的。在这个意义上说,读者也是文学动力,他们不仅被作品所创造,而且也是在创造作家和作品。从审美的角度看,文学鉴赏活动不是被动的,不应是消极地反映审美对象,而应是包含着审美再创造和心灵的再创造,即情感形式的再创造。我们认为,文学作品的本身只能提供一个多层次的未定点,只有在读者一面阅读一面将它具体化时,作品意义才能逐渐地表现出来。如和珅临死前留下一首诗:“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谢红尘。他日水泛含龙苑,认取香烟显轻身。”有马佳氏(康熙妃子,乾隆情人)——和珅——慈禧太后相互转世的传说。也就是说读者并不是被动地接受作品本文的信息,而是要不断地参与信息的产生过程。你要主动去寻找信息、主动地去感受它。因此学习文学如果缺乏艺术感受力,不仅学不好,而且还可能把这种学习变成一桩艰难痛苦的事情。学习文学只有能善于去感受,才能产生兴趣;不能感受就是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其门而入还在那里硬钻,就会毫无兴趣,成效甚少,那当然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学习文学要感受,由感受而理解;感受理解了的东西才能记忆。当然,学习中的知识性问题需记忆是必要的,但如果缺乏了感受,光把注意力集中到死记硬背一些条条框框上,那是没多大用处的。所以感受是学文学的前提、基础,请大家务必注意。对于文学作品中的名著、名篇、乃至名句,前人或今人虽多有定评,但由于欣赏角度、鉴赏方法、分析理论的改变,仍然会给你以新意和灵感的。
文/肖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