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推荐]冯强生的诗《一棵老松》(外四首)

一棵老松

头顶那把宽阔的绿伞

努力撑出一片久违的荫凉

细看，那数不清的微小芒刺

只要不枯锈，仍不自量力地

针对苍天

蚍曲的躯干、粗糙龟裂的皮肤、以及那些痂痕和疤节

我都熟悉。我都曾经仔细抚摸过

还有他身上的那些凝固的泪滴

我曾在寒冷的夜里

将它们点燃，用来取暖

也用来照明

老屋门前的泡桐树

我与它同岁

原来一样高

现在却不及它的十分之一高

它长得飞快

粗枝大叶

喇叭花每年热热闹闹地吹

小村不寂寞

母亲让我喊它“同年哥！”

应有某种寓意

花谢后

枝桠上开始挂满梭状的果实

不能食用

可入药

苦得很

掉下来

我与小伙伴们将它们一分为二

竟是一只只小船儿

放在小河上起航

能驶向目不能及的远方

我长到父兄一般高后

便不再长

可它仍在傻长

从更高处深情地注视我

直到目送我走出故乡

目送栽种它的人老了归土

多年后

我回了一趟老屋

见它仍等在门前

老了许多

走近它

赫然发现

这些年它为了见上我一面

已等得心枯

守堤人

总是在这个季节

母亲的身边多了一些看护的人

他们必须要在这段炎炎夏日里

守住家的底线

他们都是尽孝的孩子

密切关注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每天要为她量好几次血压

仔细观察她的情绪波动

家的堤岸，不能溃败

希望母亲能够尽快平复心情

安然无恙

希望她能够为一大家子着想

理解孩子们的不容易

忽然想到了远在西北的高原

冰川、雪山

为什么？一旦他们的心儿

开始融化、流眼泪

而母亲就会伤心发脾气呢？

难道……

他们才是母亲牵挂了一辈子

终生不能再相见的娘家人？

又听见蛙声

看到鸟飞，就想拥有一对翅膀

见到鱼跃，就幻想远方的大海

牧牛归来，犹如打马凯旋的将军

土坯墙上，贴满女星的美照

她们都曾经是我梦中的恋人

……

这是多年前爱做梦的我

生活，很快就扳起了面孔

不得不卑微地直面他的冷漠、他的强大

承受他的当头棒喝

漫漫路上，丟失了许多

惟余一块浅浅的洼田

仍用苦痛、磨难和希望

偏执地孵出我深爱的蝌蚪

多么善良、感恩的小小精灵呀

它们一群群、一行行

自由轻盈地游进我的心里

让我能够在往后寂寞的夜里

又听见蛙声

回娘家的小妹

从江北回到江南

再也不怕风浪

不必坐船

故乡现在的桥多

回娘家

不必再捎鸡呀鸭

成双成对回就好

带上一窝伢回更好

下次回

我还用大冶的谷酒醉你

看移栽到大别山的杜鹃

如何再次鲜艳地开

然后，我像父兄一样

陪你浏览磁湖的美

对你显摆一下

咱金山殷实的家底

2021.7.11.

冯强生，黄石市黄金山开发区汪仁镇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长江丛刊》等报刊和微信平台。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