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枧溪村:巨贾贤绅今何在
自古两县交界处,官府鞭长难及,力所不逮,通常是民风彪悍,匪患横行。董家镇枧溪村也是丰城高安交界的地方,沃野百里,周围山高林密,既富且偏,成为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一个地方。近代以来,有史记载的重大匪患事件便有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部以及北洋军阀孙传芳部为祸乡里,其散兵游勇盘踞村庄以及附近山头,让枧溪村村民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直到解放以后,建立枧溪乡人民政权(1956年并入京山乡,1964年并入董家人民公社),陆续审判枪决了几个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枧溪村才渐渐归于平静。
枧溪村位于董家集镇西偏北十数里,东傍祖师岭,西临来龙山,村后有清潭岭群山,是丰城、高安两地的分界岭。清潭岭山麓有清潭水库,村东南有小圳,绕村南流,村庄三面临山,一面靠田,雨量充沛,土地肥沃,世世代代养育着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民。据枧溪《熊氏宗谱》载,唐宣宗时,开基祖熊明道从浙江钱塘迁到该地落籍。村东南的小圳名枧水,故取名枧坊。枧水又在枧坊上头,又改为枧头,后因枧头与“剪头”谐音,是个不吉利的兆头,为避祸趋吉,这才更名为枧溪。唐宣宗为中唐人物,公元846年至公元859年在位,算起来从明道公到枧溪开基,也有一千一百多年的历史。
和其他村庄一样,枧溪村的先辈们也是以耕田种地为生存的基本手段,以读书科举为寻求出人头地的途径。只是世道艰难,科举之路并不顺畅,能够通过读书出人头地的凤毛麟角。到了清朝中后期,剑西地区很多人在湖南、湖北、四川、贵州等地经商贸易,枧溪村的人从中看到了机会,便也另辟蹊径,开始弃儒从商。他们以山里人的质朴厚道,以读书人的精于算计,走南闯北,终于找到了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形成独具特色的枧溪商帮文化现象。
道光年间,有位叫熊希贤的,其父多年考举未中,便死心踏地回到家里,把仅仅九岁的大儿子熊希贤送到远在武汉的妻弟开的银楼里做学徒。好在熊希贤乖巧懂事,悟性很高,又有舅舅悉心指点,没几年便掌握了煅金吹银的技艺,成为银楼里的技术骨干。熊希贤知道家中生活拮据,攒到一点工资便寄给家里补贴家用。后来闹起了太平天国运动,舅舅卷起铺盖回了老家,银楼也顾不上收拾,还是熊希贤变卖了银楼,并一文不少地带回家交给舅舅。回到家后,熊希贤再也不安心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又远涉滇、黔等地,重操旧业,终于功成名就,成为村中富户。
同期还有一位叫熊上渤(号茂兴)的,从小家中贫困,父亲靠打柴为生。熊上渤见父亲日渐年老体衰,便和弟弟上濬一起远走他乡,跟着家乡亲友来到湖南武陵一带做生意,没有什么起色,便去往四川,在秀山、酉阳一带学做生意。数年后创办在酉阳创办“锦丰花油号”,以贩卖食油为业。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终于有所成就,回到老家买田购地,大举善事。熊上濬与儿子熊宝珊曾捐建孔桥义渡,受到丰城、清江两县褒奖,丰城县令汪绶之赞为善士,送了一块“好义可风”的匾额以表彰熊上濬父子急公好义的行为。熊上渤之子熊集锞(字文清号谓吾)也是经商天才,被称为“范蠡再世”,后功成名退,向官府捐粮捐钱,授奉直大夫,上荣三代,下荫妻室。
熊上渤的侄子熊集镫(字受泰号荣甫),也是弃儒从商,先与人合股创办银楼,后听从伯父建议,与堂兄弟熊集锞在村上合办布庄,每年六七月到长江下游一带收购新棉,次年一二月回来加工成布匹,说起来也是蛮辛苦的。好在天道酬勤,布庄生意兴隆,收项甚巨,后来也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户。
类似的情况在枧溪村很多,或赴湘楚,或往滇黔,或设银楼布庄,或以放贷收租为业,把个一穷二白的家业做成了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些人多半是出身寒苦,从小进私塾读过几年书,而且勤勉自励,敢想敢干。功成名就之后,一面在家买田置地,大置家业,一面修庙建祠,办学设仓,大行善举,在当地普遍都留下了极好的口碑。
还有一位叫熊漱珊(名桂林号仁训)的,生于清同治戊辰年(1868),清光绪戊戌年(1898)考上县学。因为成绩很好,被县学评为优秀生,乡里人便尊他为“草相公”,意思就是没有身份的秀才。这位“草相公”也算是个人物,很有远见卓识,在清宣统初年(1909)废除科举乡试,举办学校,新旧学制交替的时候,他便在本村创办育才两级小学,自任校长。他的义举得到本乡绅士的支持,大家以各种形式资助育才小学。抗战结束后,国民政府丰城县县长杨文荣把熊漱珊的办学事迹呈报到国民政府江西省教育厅,省教育厅给他颁发了一等一级的嘉奖状。继任丰城县长张汉民,又进一步把熊漱珊捐资兴学事迹呈报到国民政府教育部,按照当时“捐资兴育”条例,教育部也颁发了褒奖状,留下了一段捐资办学的佳话。
枧溪村中,留存的清代及民国传统古建筑不在少数,有的已坍塌不用,有的却还有人生活在里面。这些老宅大多是规制宏伟,工艺精湛,是先辈们走南闯北、艰苦创业后留下的历史见证。一老宅的内墙上嵌有一碑,乃是上文中提到的熊上濬之孙熊世沐所立,落款时间为民国十二年(1923),碑中有一语云:“创业维艰,守成亦弗易。”这便是先辈们对创业与守成的最好注释了。
枧水沿着一千多年前的故道缓缓流淌,溪中杂草与各种杂物堆积,淹没了流水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澈隽秀。一棵斜倒的香樟树下,村民在石埠上洗涮浣衣,在石桥上谈笑风生,而溪水两旁高楼林立,早已物是人非。枧水蜿蜒曲折,流经村庄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