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市宋家港：九贵联芳古牌坊

屋檐飘雨，远山，蔗地，溪桥浸在烟雾朦胧中。山是连绵丘峰，蔗衣绿得挺拔，鬼针草失了魔性，辣柳花细细绽放，沿溪河从井门水库逶迤而来，石阶上静静地放着三桶刮好的薯浆。“再过些时候，人家说薯浆淘洗都不用了，机子更先进直接出粉。”身旁的黄老师望着溪水，不知是叹息还是向往，“这溪水到了雷坊与秀水合拢，流经桥东去清丰河的……”桥西两棵古樟正是葳蕤，整个老宅与新居泾渭分明，齐整得令人讶然。村后马路一箭笔直，村中房屋牵排有序，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力量。立冬一过，乡间的女人们忙着割藤打豆，洗薯刮粉，榨甘蔗熬红糖；男人们将菜籽茶籽花生芝麻一古脑送进榨油坊里，油多油少不亦乐乎，平淡的日子丝丝缕缕里有了甜味，有了香气。

“九贵联芳”的牌坊下老人们三三两两聚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看的人可多了，活灵活现吧，眼珠子都在转，衣带惟妙惟肖的，这附近少有哈？”时间的河流上，牌坊犹如不朽的经典伫立在宋家港老宅前。这儿属秀市镇荣港村，离镇十来里路程，村子坐北向南稍偏西，北边有雷坊大村；南边是来木村，毗邻洲上村委的城背、曾家；东边是富塘；西南有谭家，西北有车家山。原分为港西、港东、港背，有黄张涂余四姓，七八百人口。黄姓为主姓，据说其先祖为朝北公明杰之子黄伯云，于天顺丁丑年(1457)间，从崇仁青云乡浔元酒瓶塘迁到秀市车家山。当时有户人家母猪待产，四下不见。最后发现在沿溪河畔的洲地下了一窝崽，正充分享受宝妈的成就感，怎么都赶不回，主人索性随了这吉祥宝贝搬出来繁衍发达。

现在宋家港村前一弯沿溪河，溪水明澈，溪上绿田沃野，视野开阔，亦是美丽乡村。听老人讲对岸早先也有村子，一个张上一个孟家，不知何朝何年何月湮失。牌坊便从张上买来的。传说那里还出过一大户，年辰不好赈济为善，村人无秧下田，便请入家中拔得秧苗回去，栽好水田，还供应饭食散发工钱。女主人看见调皮小孩翻进院落找零食吃，赶紧开院门分发，千万别爬墙摔伤了。诺，就是现在的甘蔗地那边，目光凝望，仿佛岁月深处还掩藏着山村僻野最朴素的人伦之美。

牌坊于1879年建造的，原七层，后嵌入了匾额“九贵联芳”，据言组装时衔接遇到难题，最后得一过路人指点，工匠们才将其组合成为现在式样，阖族保护。老人们口耳相传，雕匠日日无语，专注雕灰如盐，初看红石材质混沌，其实点点星星精雕细镂。为了让他安心雕艺，好生招待，厨师的斫肉菜刀都磨坏了三把。

这”九贵联芳”得名于黄氏大成族谱，黄氏由金华浦江县，徒居丰城沇江。瑕为始祖封为银青光禄大夫，沇江古为蟠龙形，一世祖葬地犬眠岗，二世祖安葬时，地仙黄点脚说，此地落葬之后当出九子十尚书，于是受保护免于毁伐。自宋以来沇江黄氏确实高科显仕人材辈出。但果真如其言，天下贵胄尽归囊中，未免失实，所以这话得照“湖茫十八巷，巷巷出宰相”去理解。谱谍中多以仕宦贤达为豪，宋德隆盛，沇江黄姓族裔为京朝仕者若拔茅而连茹，为朝臣者若豹列而虎分，显赫不言而喻，后人皆说应犬眠岗之吉地。地理风水星格阴阳，谁也不敢臆说，但子孙世守，醮祭照管倒是传统。

据《宋史》记载，理宗六年（1233）十一月丁巳，诏：“茶陵知县事黄端卿为郴寇所害，进官三秩，官一子将仕郎，立庙衡州。”文中黄端卿便是沇江策公长子，以祖荫任江州征官监税，信州历上饶县丞……后作茶陵知县事。其时贼起桂东垓洞，攻破安福，吏民惊恐，端卿据城坚守，援救不至遂率部阻击，披坚执锐亲冒矢石获得初胜。第二天早晨再战，不料暴雨寻至敌兵骤添，于是被捕，劝降时端卿公大义凛然：“我为军使，恨不剿汝，岂从汝反耶！”最后全忠尽节，宋朝名将张俊赠文赞其：“幼习乎文而欲忠于王事，晚事于武而战殁于疆场，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后朝廷诰勅封其二子忠显校慰，匾所居曰：成仁坊。这就是宋史记载“郴寇事件”片断，也是“成仁坊”来历，坊落在山上黄家规模为大。到南宋末年动乱，沇江黄姓累受宋恩，多帅师援文天祥，复宋无望家族遂衰。兵燹之厄，文献殆失，幸存者四散流离亦不仕元。后来谱谍乃明洪武永乐正统之间，奔走借鉴追忆泣补。纵使繁华煨烬，后世子孙念念却不忘先祖，无论何地无论何时，牌坊恍如血脉印记。

如果说“九贵联芳”牌坊寄寓沇江黄姓尚文重教最美好的怀念与希冀，那么揭开左边石灰掩盖下的另一块“成仁坊”，则是黄姓先祖尽忠报国的写照。此坊两旁人物浮雕古拙朴实又简洁，与“九贵联芳”四围晚清额坊繁复之美形成鲜明的时代区别。

当然游览者目光必定更多停留在主牌坊，你看它四柱三间五楼，虽说石匾与四围材质不同，但毫不影响整个雕饰之华美。下图雕“郭子仪拜寿”，上图雕“八子拜祖”。 最精彩为主楼，斗拱挑出，歇山顶，正脊中雕着宝葫芦，两端鸱吻，鳌鱼脊兽。圣旨牌位置嵌一块石刻雕板，其下部一条“鱼化龙”，云纹上站立一个句(gōu)芒图案，句(gōu)芒乃木神，鸟身人面，少昊的后裔。黄氏一支为少昊后代，或许寓意先祖护佑。两侧小立柱透雕亭台楼阁人物，立柱间花板为槛窗图案。次间大小额枋雕成人物及其生活场景图案，夹板为卍字、卷草花纹样图案，次间正中各嵌假隔扇门一扇，上部菱花格心，下部裙板回纹饰。每根坊柱都有雕饰及人物图案。黑瓦灰墙前，整座牌坊工艺之精湛，令人惊叹不已。

一路徜徉一路雨丝绵绵，村庄房屋鳞次栉比，山野恬静，溪流脉脉，芰荷皴斜，恍然一卷梦中的水墨家园，等待你徐徐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