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 | 时光之树上我的新叶（7首）郁斌
许江油画欣赏
◎ 看门大爷
看门大爷，最早出现在我小学作文里
传达室一天到晚镇守一个灰白胡茬大爷
像银行门口威严的石狮子
被劣质香烟过滤了的脸，远离春色
大爷瘫坐在一把油腻的老式藤椅里
一站起身子就咯吱咯吱响
像他散架的骨头，像他稀疏的牙齿
像他年轻时留下的故事
白色搪瓷杯里茶叶如水草
后来替换成雀巢咖啡的褐色大瓶子
半导体收音机里说不完的评书，听不腻的戏曲
后来有了电视，黑白的雪花屏幕
后来开放了彩色时代
铝合金门窗后，神仙大爷成天像个瞌睡猫
却从不轻易放进一个生人
总是盘问再三，查看证件脾气又躁
单位高高在上，大爷也是
像是随时扑出去的狗
我从小领教。少年笔下
看门大爷沦为贬义词
如今，门卫都换上保安
年轻又威武。监控会不会记录
青春演变成大爷的过程
◎ 除 湿
说水在客厅里
说水在书房里
没有鱼缸盛水
没有花盆蓄水
空调、崖柏、储物柜
沙发、书籍、写字桌
无处藏着掖着
到处含而不露
除湿机轻轻哼唱
魔法似的变出水
有一种低调是境界
有一种奢华是平淡
把水复原归位是艺术
我无法藏起每一滴水
无法复原曾经的悲喜
无法抹平岁月的刻痕
◎ 有个构想
要不要敲打键盘
写自己的传记
不拿出去显摆
只是给子孙看看
（想看时能看到）
不是传记，是五十多年的路
平实，低调
符合我半生的为人
没有多少跌宕起伏
像老家干瘦的沟河
平淡，无名
每天流过朴素的田野
也倒映过伟大的日月
除了家人，遇到的哪些人值得记下来
很多没有随风飘走的交谈
应该白纸黑字
哪些高兴的，哪些伤心事
我做错了什么
还有反应慢，脸皮薄
没有来得及申辩的
应该多写几笔
自己给予平反
我也坦言，有些内容
一笔带过
留下一点空白
给自己带走
这么草草构想，择时
择心情
每天写一二小时
或一气呵成
忘了一日三餐
不能自拔
◎ 读一幅漫画
送牛奶的人比喝牛奶的
身体强壮
报纸上一幅漫画的注释
我这辈子怕难以改变
喝牛奶的被动角色
我其实在坐以待毙
看起来舒服、体面
温水里麻痹的青蛙
那个每天骑车的送奶工
汗滴是他踏实的心跳
风吹起头发，是自己的旗帜
大街也飘，小巷也扬
生活的酸甜苦辣
感受愈深，骨骼愈强
他辨别大地的声音
就知道今天哪里缺钙
我从清晨的窗户探出头
他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像一只隐入树林的鸟
◎ 收 旧
小区旧了
有了收旧货的吆喝
就像池塘有了蛙鼓
厨房旧了会有小强
旧书哦，旧报，冰箱，彩电
被共鸣的旧人
立刻下得楼来
旧的去了，剩下都是新的
旧的人拍拍身上
拍去一段旧时光
褪去枯叶，新叶更亮
日子又向前航行
翻开一簇簇浪花
站立船头远望的人
像个挥手的伟人
◎ 朋友圈
凭火车票对号入座
2号车厢是我的朋友圈
没有熟人，打招呼
则以朋友相称
两小时后退群
只有两根铁轨才是真朋友
合成一条铁路去远方
最小的朋友圈
却敢称永远
◎ 爷孙看蚂蚁
蚂蚁，蚂蚁
小孙子蹲下不走了
一群辛苦出门的蚂蚁
画出孩子单纯的视线
我也弯下腰去看
孩子的世界只有蚂蚁
我的视野里除了童趣
还有更多的东西
比如，我也是蚂蚁
简介
诗
人
郁斌，男，1963年1月生，现在江苏省海门市某机关任职，1983年开始发表诗歌，1994年出版诗集《回声》，江苏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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