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山前【散文】病魂常似秋千索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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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魂常似秋千索

文//马山前（陕西扶风）

——唐婉《钗头凤·世情薄》赏析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婉是宋代历史上一位美丽多情，才华出众的女性。她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是诗人陆游的表妹。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和，喜结良缘，他们伉俪相得，琴瑟甚和，为人称颂。遗憾的是，陆游母亲信奉封建礼教，轻信巫师谣言，总看儿媳妇不顺眼，逼迫陆游休弃唐婉。陆游敷衍母亲的干预，把唐婉偷偷藏置起来，常常暗中亲密约会。陆母非常气愤，横下狠心，断然处置，有情人终被拆散。后来唐婉改嫁同郡赵士程，可她对陆游却念念不忘。数年之后，他们在沈园相遇，唐婉置酒肴款待陆游，使他感念旧情，惆怅不已，信笔题写《钗头凤·红酥手》于墙壁上。第二年春天，唐婉游园看到陆词，心潮澎湃，泪流满面，万分悲痛，遂作本词答谢。此后不久，她积郁成疾，香消玉损，与世长辞。以后陆游5次到沈园，作诗8首悼念唐婉。他84岁临终前还在怀念她：“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情浓意切，难割难舍，让人泪崩。

词上阙写悲剧发生的因果表现。“世情薄，人情恶”两句，主要写对封建礼教的憎恶，对世道人心的愤怒。“世情”之所以“薄”，“人情”之所以“恶”，都是封建礼教毒化的结果。《礼记·内则》云：“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意思是说，如果儿子过于疼爱妻子，让父母不高兴，那就让她滚蛋，陆母就是这样做的。唐婉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她用“恶”“薄”二字狠狠抨击，宣泄愤慲，铿锵释恨。“雨送黄昏花易落”，是陆游常用的意象手法，暗喻备受摧残，处境悲惨。唐婉引用陆游这一意象入词，既对自己的命运自悲自悼，又对陆游的爱恋深切怀念，让人倍感知音难觅。“晓风干，泪痕残”，写作者内心的痛苦，情真意切，生动形象。晨风能吹干花草上的露水，她却擦不净一夜的泪痕。“欲笺心事，独语斜栏。”要不要把别离思念之情，写信告诉陆游呢？唐婉倚栏沉默，思虑再三，喃喃独语：“难，难，难！”三个“难”字叠用，千种愁绪，万般委屈；似简实繁，以少却多；既承开篇，又启下文。唐婉倍感衰薄和卑微，慨叹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她感叹；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被遗弃的女人难上加难！

词下阙写婚变造成的悲痛感受。“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这三句艺术概括力极强。“人成各”就空间角度而言，唐婉从陆游与她个人两方面着想：她自己横遭离异之后，固然感到孤独，可深深爱着自己的陆游，不也是身单影只吗？“今非昨”就时间角度而言，包含着多重不幸：从昨日的美满婚姻，到今天的两地相思，从昨日的逼迫离异，到今天的逼迫改嫁，这一桩桩的不幸接踵而至！“病魂常似秋千索。”这里说“病魂”而不说“梦魂”，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唐婉梦魂夜驰，积郁成疾，终于病魔缠身，不再康宁。更为不幸的是改嫁后，连悲哀流泪的自由也丧失殆尽，只能夜晚暗暗的伤心落泪。“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这四句具体倾诉其苦境。“寒”状角声之凄凉，“阑珊”状长夜之煎熬。词人唐婉彻夜难眠，不仅无暇去烦恼，反而要吞咽泪水，强颜欢笑，其心境之苦可想而知。词末以三个“瞒”字作结，再次与开头呼应。既然万恶的封建礼教，不允许纯洁高尚的爱情存在，那就让我把这种爱深深地埋藏心底吧！隐忍越久，疼痛越长，愤懑越烈，唐婉对陆游的忠贞，矢志不渝，一往情深，昭然若揭。

就两词而言，陆游把眼前景、现在事融为一体，又贯之以悔恨交加的心情，着力描绘凄怆酸楚的感情画面，以特别的声情见诸后世。而唐婉不同，她处境比陆游更悲惨，更凄苦，更艰难。愁思之声宜妙，穷苦之言易好。唐婉把自己遭受的愁苦，真实地描写出来，即为上乘之作。因此，这首词纯粹是自怨自泣，独言自语的感情倾诉，它以执著的感情、悲惨的遭遇感动古今。陆游和唐婉两首《钗头凤》，可谓各造其极，俱臻至境，颇有珠联璧合、相映生辉之妙，堪称留传千古的爱情绝唱。

2014年5月4日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