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婵娟 | 荆楚太远，我已远嫁

李 婵 娟

的诗

2021

/

6.23

编辑：霞满天  组稿：下弦月

上一期（↓）

六月集 | 你正站在夏花之间，仰起面孔

◎在那拉提

在那拉提
我愿不顾羞耻地躺下
就地与天山野合
来年生下
和山坡上的野花
一模一样的
小美人

在那拉提
在天山脚下
一个女人不曾受孕
倍感羞耻

◎秋蝉

夏生，秋死

不知一年为何物

地下十七年

枝头狂叫三天

用半生的时间只为

换取瞬间的贴切

它这样不计成本地活在人间

像极了

我这样的女人

 李婵娟的诗

◎情人的颜色

我给过你的颜色是红

是人间欢爱的夜色
用手印、血书起誓
用自残的倾向包扎
以艳示人，以色示情
我叫它
爱

爱上虚构了多年的人间烟火
你给过我的颜色是蓝
不是蓝天的蓝
不是蓝颜的蓝
不是鸵鸟的蓝
我叫它孤独的海
其中最蓝的那朵
我叫它
吻

吻过你给的深渊
我以爱情的名义发誓
截止今日，刚刚用了一半
要不是心想吻的地方
吻只是歧途
而你
究竟是不是我的歧途
我不清醒，也不知疲惫
欲罢不能

当右侧的睡姿压住
潜意识的思念
取代左侧失眠的三更
这时窗外的月光
裸露出没有羞耻的属性

我的床，浩浩荡荡
红，总共红了三次
其中有一次特别消魂
蓝，也蓝了三次
其中有一朵浪花不知死活
到达最高处
最终以生命作为代价
消逝

其实，被你勒紧
差点背过气去的只是
一个有去无回的梦
两种颜色染过的梦——
红与蓝

◎梨花雨

她走进来
放下一瓦罐鸡汤
去卫生间脱下雨衣
擦洗掉鞋底的泥巴
然后走到窗口，坐下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
静静地看天空
有时她会抖一下肩膀
她微微耸起的驼背
像个小小的坟冢
风吹拂着她的白发
轻轻扬起又落下
她一直没有回头看我
我也不敢看——
这个渐渐苍白的女人以及同样
苍白的天花板
苍白的墙壁
苍白的被单还有
外面院子里满树的白梨花
我的妈妈
她像个和我一样病重的人
静静地坐在那儿
看着窗外雨打梨花

◎乳名

那些年的端午总在下雨

大斗笠在雨中摘粽叶

小斗笠把摘好的粽叶洗干净

包上糯米熏肉，像一串串巨型葡萄

母亲把蒸好的葡萄递给我

她要我记住——

楚国有屈子

屈子有婵娟

婵娟是好姑娘

不识字的母亲认得屈子

她给了我好听的乳名

如今我们两不相见

各活各的，各死各的

再也没有人陪母亲割菖蒲，插艾草

再也没有人喊我的乳名

又是一年端午

江水清澈，雨水自流

荆楚太远，我已远嫁

 李婵娟的诗

◎终结者

在你之后

我不会再爱别人

再也不会了

一如这残暴的生活——

总有猛虎撕碎蔷薇

总有暴风雨熄灭灯火

你给我的这溺死前抓住的稻草

躲在棺材里看见的月光

口口声声说“绝不让你后悔”

到后来却像坦克从我身上碾压过去

你转动的轮子压碎了我的肋骨

你的冷漠如同冰山至今封住了我的唇

我给过你的，我收不回

只能将你留给我的——

这巨大的空

这漆黑的夜

这漫长的病痛

连同我残破的余生

一一掩埋

这世界，再也没有什么不幸不可以吞咽

再也没有什么丑陋不能容忍

无非就是独自去死

独

自

去

死

我们生而孤独

我们死而

平等

作者简介：李婵娟，湖北恩施土家族人，现居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