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被中医征服:一位外科医师的自述

我是一名长期接受西医正规教育,并已行医20年的心胸外科医生。通过多年努力,我在所从事的专业领域里施行冠心搭桥术(包括心脏不停跳搭桥术)、心脏瓣膜手术、复杂性先天性心脏病矫正术、食管癌根治术,以及晚期肺癌的外科综合治疗方面,驾轻就熟,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

随着社会影响力的逐渐扩大,我所遇到的危急重症和疑难杂症也随之增多,一是麻醉的耐受性和高额费用问题;二是心脏手术后所出现的并发症问题;三是肺癌术后化疗的毒副反应问题。

虽然西医有很好的诊疗规范、会诊制度和团队合作精神,但却无法解决这些实际存在的问题,为此常常自责不已。

进入曙光医院后,通过一段和中医的接触,我认为完全可以以他人之长补己之短,以中医之长补西医之短,请中医来帮助解决问题。

于是我开始接近中医人,请他们会诊,向他们请教,跟他们交流,同时也让他们了解我和认同我。渐渐地,在我们心胸外科医疗工作中,开始融入了一些中医的成分,并在以下三方面取得了成功经验。

与针灸、麻醉医生合作,顺利开展针刺与药物复合麻醉下的心脏手术

2006年8月15日,我们在针灸科李国安主任医师实施的针刺麻醉辅助下,成功地进行了一例肺动脉瓣切开成形术。

患者是一名29岁的女性,她患了一种重度肺动脉瓣狭窄的先天性心脏血管疾病(4个月前,曾因此病引发脑部脓肿并致左侧肢体偏瘫,在某医院做了开颅清脓手术),这次手术是为了彻底解除病患,把通入心脏的肺动脉底部原本粘连的部分切开,让血管通畅,再将肺动脉修补后缝合。

由于两次手术间隔时间过短,如果再次全身麻醉,很有可能引发后遗症,加之前次手术已花费3万多元,这次手术若用全麻的话,又需要3万元左右的费用,这对仅靠丈夫打工赚钱来维持生活的家庭来说是难以承受的,于是我们采用了针刺与药物复合麻醉手术。

这是我进入上海曙光医院之后所做的第一例针刺麻醉辅助下的心内直视手术,整个手术过程十分顺利,患者术后恢复良好,出院时总费用只有1万多元。

2008年2月1日和2月2日中央电视台科学教育频道《走近科学》栏目曾专题报道了此病例,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

上述病例成功的鼓舞下,医院成立了针刺麻醉教研室,在针刺理论和临床实践中不断探索和创新,我提出了“浅睡眠、自主呼吸状态下的针刺麻醉心脏手术”的理念,取代了以往针刺麻醉心脏手要“保持患者在清醒状态下进行手术”的传统理念,与针灸科、麻醉科共同合作,在术前准备、针刺穴位和刺激强度、麻醉管理、体外循环管理、手术操作的诸多环节均做了科学的优化调整,在确保术中病人安全、无痛苦的前提下,大大提高了病人对手术的耐受性,手术种类也从单纯的先天性心脏病扩大到了各类心瓣膜手术。

目前我们已成功地进行了近50例针刺复合麻醉下的心脏手术。实践说明,针刺复合麻醉术中不使用气管插管,麻醉药的使用量仅为常规全麻使用量的1/5,患者在术中始终处于浅睡眠、自主呼吸的无痛状态,全身应激反应较小,机体抵抗力较强,故患者的呼吸道无任何损伤,术后的监护室滞留时间、抗生素使用时间和患者康复时间缩短,抗生素的选用级别降低,术后初次进食时间和初次下床活动时间大大提前,术后引流量、输血量及肺部并发症减少,因而与之相关的医疗费用亦明显降低。

西医为主,中医为辅,治疗肺癌术后化疗状态

目前肺癌病人越来越多,其病情也越来越复杂,以前单纯靠手术切除的方式已不能达到让病人长期生存并保持一种良好生活质量的目的,因此,现代医学越来越重视外科的综合治疗。

外科综合治疗包括对肺癌的分期诊断、手术条件的准备、手术方式的选择、术后辅助化疗方案、定期随访和生活指导等内容,它是一项系统医学工程。尤其是中早期肺癌病人术后的辅助化疗必不可少,但是化疗药物有很强的毒副反应,如严重的胃肠道反应和明显的骨髓抑制等,许多病人因无法耐受化疗药物的毒副反应而自行中止化疗,以致他们不是倒在手术台上,而是倒在了化疗途中。

我们在参加有关肺癌术后辅助化疗的国家“十一五”科技支撑计划课题的临床研究中也认识到,如何保证入组病人克服化疗的毒副反应,顺利完成四个疗程的化疗计划,即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因此,我们在对肺癌术后患者进行辅助化疗的过程中,常请传统中医科协助治疗,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至今尚无一例病人因毒副反应而终止化疗,都很顺利地完成了治疗计划,而其他西医院课题组的反馈信息显示,因化疗的毒副反应导致出组或延期化疗的病人,已占全组的15%~20%。

实践说明,中药治疗肺癌术后化疗状态,不但能够减轻或消除化疗的毒副反应,而且可以改善体质、增强免疫力、提高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因此我竭力主张,在西医治疗肿瘤期间应请中医积极参与,这样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中医为主,西医为辅,治疗西医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

在临床方面,中西医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即使医学优势最强的西医外科乃至心胸外科,也难免会遇到一些西医无法解决的问题,特别是疑难杂症,当我遇到这种问题时,常请中医会诊,并取得了满意效果。以下举两个成功的实例说明。

有一位68岁的女性患者,2000年成功接受心脏机械二尖瓣置换手术。2007年8月起,因患感冒、支气管炎并发肺炎,持续高热,多次血培养和痰培养均为阳性,在本市某著名西医院住院4个月,用过所有敏感抗生素和抗霉菌药物(包括硫霉素、三代头孢类、大环内酯类、氨基糖甙类、喹喏酮类、万古霉素和康唑类等等)均无效,每天下午体温总是波动在38℃~39℃之间,经多学科会诊,诊断为“细菌性心内膜炎”,但反复行心脏彩超检查,均未查见心内赘生物,遂介绍到我科住院治疗。

入院后做全身理化检查后发现,患者除血沉120mm/h、阴道分泌物培养为肠道沙门氏菌、口腔黏液培养为酵母菌外,无其他任何有治疗价值的提示,从西医的角度,已很难找到治疗的切入点,为此颇感棘手。

于是我请传统中医科姜兴俊主任医师会诊,用中药进行治疗,但让我颇感意外的是,当我拿着一叠厚厚的病历准备亲自介绍时,却立刻被姜主任挡回,他说了句令我始料不及的话:“周主任,让我自己去看病人吧,我不能受西医思路的影响。”

随后就带着他的学生去了病房。后来我和姜主任谈及这个病人,他才给我道出其中原委:中西医理论体系不同、思维方法有别,中医治病必须要用自己的理论和方法才能取得好的疗效,如果在用中医方法看病之前,过多地听取了西医的诊疗内容,很容易先入为主,顺着西医的思路去辨病论治,往往疗效不好。

所以他看病总是按照传统中医的方法,先收集中医四诊资料,然后在辨证的过程中再了解或参考西医的检查资料和诊断结果。随后他向我介绍了该病例的中医诊疗思路与方法:患者午后体温渐升,傍晚时最高,按照白天属阳、晚上属阴,上午属阳、下午属阴,气、阳属阳、阴、血属阴的阴阳辨证方法,患者当属阴分和血分有热,而反复发热4个月,必由血热而致血瘀,故中医辨证为阴血瘀热之发热治宜凉血活血、清阴导邪。药用生地、丹皮、赤芍、紫草、水牛角片、羚羊角粉、白薇、青蒿、白茅根、炙鳖甲、丹参等组方。

患者住院40余天,始终在此方基础上进行加减变化,服药20天后发热消失,体温正常,再观察3周,病情无反复,血沉16mm/h,遂痊愈出院。一个在著名西医院住院治疗4个月而毫无效果的棘手病人,被中医用阴阳二字就辨得一清二楚,且用药后疗效显著,原来大道至简可以这样去诠释。

另一位是76岁的女性高龄患者,长期患有高血压病、糖尿病,近4个月来因心绞痛反复发作,一直卧床,经冠状动脉造影检查为多支冠状动脉严重狭窄,遂转入我科治疗,成功地做了多支冠状动脉搭桥手术。术后翌日开始发热,此后20余天发热不退,体温波动在38.0℃左右,最高时达38.6℃,胸腹胁肋部皮肤表面泛发晶莹样小水泡,同时伴精神委靡、不思饮食、汗出如洗、身肤湿冷、大便秘结、持续高血糖、伤口难以愈合等,我们用物理降温和多种抗生素治疗,并用肠内外营养支持和胰岛素静脉泵持续维持,均无显效,遂请传统中医科姜兴俊主任医师会诊。中医诊断为湿热病和虚损病主要病机为湿热壅盛,兼夹气阴两虚、津亏肠燥、心脉虚瘀等。由于虚实夹杂、燥湿相兼,证情比较复杂,故而按照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分三步施治:

第一步先祛邪。针对发热、汗出、水泡和大便不下等湿热郁蒸、肠燥腑结之证,用黄连、黄芩、连翘、生薏苡仁、赤小豆、竹叶、滑石、芦根、火麻仁、大黄、芒硝、枳实、炒莱菔子等清热化(利)湿、润肠通腑,鼻饲3天后发热即止、汗出减轻、大便稍通,10天后身汗止、水泡消失、大便已通。在此期间,由于患者饮食不进,故继续用西医肠内外营养支持以扶正。

第二步祛邪与扶正兼顾。针对舌苔黄厚而燥、精神委靡、不思饮食、大便干燥等湿热阻滞、阴虚内燥之证,用黄连、黄芩、生薏苡仁、芦根、天花粉、石斛、生地、当归、火麻仁、炒莱菔子、炒谷麦芽、炒扁豆、焦山楂、炒鸡内金、炒神曲等清化湿热、养阴润燥、消食开胃,药后湿热渐除、阴津渐生、胃气渐复而舌苔渐化、精神好转、饮食渐增、大便通畅。

第三步,扶正为主,佐以祛邪。针对高龄术后,体虚较甚,卧床不起,舌苔黄燥等气阴两虚、心脉虚瘀、津亏肠燥、兼夹湿热之证,用西洋参、生地、当归、桃仁、全瓜蒌、枳实、火麻仁、炒鸡内金、炒谷麦芽、焦山楂、炒莱菔子、黄连、黄芩、生薏苡仁、鸡血藤等益气养阴、活血通脉、消食润肠、清化湿热,药后精神体力渐增,面色逐渐红润,已能自行饮食,并在陪伴扶持下先起坐,继而下床站立、挪步乃至缓步行走,最终痊愈出院。

此案例使我感受颇深,一般来说,祛邪是西医之长,调理善后和扶正固本是中医之长,而此例却相反,其整个治疗过程是中医祛邪为主,西医扶正为辅,并且取得了很好的疗效。看来中西医之间并无泾渭之分,关键是我们如何去认识,如何去应用,尤其是中西医医生之间若能精诚合作,为着同一个目的、同一个病人而发挥各自不同的专业优势,必将会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本文摘自《中国中医药报》2009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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