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尘飘过的星空(六) | 作者:赵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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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欢呼解放
01
不堪一击

自从1943年7月间,原丁唆使手下章成文,撺掇李建明上南岭抢了九沟十八村的牲口,惹恼了洪门张伯华李泽浦,等于是利用洪门实力灭了圪瘩坡的残余实力,终于如愿以偿收回了圪瘩坡的管辖权。但,随着共产党八路军在太行南麓加紧开展打击日寇以及伪顽反动势力,大大小小土匪们的活动空间被大大压缩。原丁眼见一个个土匪团队不是被共产党打垮,就是黑吃黑走向灭亡,生怕什么时间自己也会成为共产党的刀下之鬼,或者惹了哪路神仙,做了自己的活儿。正好,原丁这会儿犯病,整天心口疼,总觉得不是好兆头。于是,原丁就坡下驴,把手下不愿散伙的人交给了章成文,而自己干脆来了个金盆洗手,情愿听天由命,不想再干打打杀杀的事了。

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汪伪政府所建立的所谓“和平建国军”仍辖有7个方面军。其中,第二方面军总司令为民国著名军阀孙良诚。辖第四第五军共4个师,总司令部直辖1个师和1个特务团 1个教导团,部队分驻河南濮阳、东明、考城与鲁西南曹县、定陶一带。

总部直辖的第三十七师,虽然编制上算是整编师,但人员却严重不足。师长孙玉田做梦都在想方设法扩充实力,壮大队伍。事亦凑巧。其师部的一位参谋李少庸是济源人,与章成文是姑舅表兄弟。一日,章成文回家探亲时,见到了表弟章成文,他给章成文讲了,说他们二方面军军饷足,不但吃得饱吃得好,每月每个士兵发30块大洋,比国军一个连长的薪水都高!还说,假如他能带手下全过去,编一个正规连,他的薪饷就更高了,起码一个月100元靠上。说得章成文心花怒放,当即表示愿意带弟兄们前去享受荣花富贵。

章成文不但自己心悦诚服死心蹋地投靠表兄,还亲自跑到庚出的团部,劝庚出也带领弟兄们投奔大部队,省得整天在家担惊受怕。庚出认真听了章成文的话,也知道孙良诚的二方面军是汪伪政权的协从军,是跟日本人一个鼻孔出气的。想到自己几年来没有投靠过日本人,最主要的是不想在乡亲面前落骂名。但,人家日本人厉害 ,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与其处于国共日顽之间受夹板气,还真不如一心投靠了日本人。横竖这日子怎么过都是过,能让手下人跟自己一起投靠了大部队,吃上正式的粮饷,省得整天介为吃喝为花钱发愁,这是他做梦都想着的好事。想通了就干!俩人合计将队伍合编,总共带有60余人,开赴黄河以东的东明县。孙玉田考虑到他们这支队伍人员比较集中,又不愿分开的特点,就将他们编入濮东边区剿共大队,成为这个大队的第三营。加上外来人,满打满算,总共100号人,庚出任营长,章成文当了副营长。

这是1943年10月的事。至于薪饷,根本不像李少庸吹虚的那样,士兵们当月只发了3块大洋。不过,营长和副营长的待遇倒是很可观的。他们隶属于孙玉田指挥,活动区域就在东明和考城之间,其主要任务是对付活动在豫东北地区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抗日武装。

但,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等待们的竟然是一条死亡之路。

1943年下半年,日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但为了将华北变为其巩固的“兵站基地”,一面加强对国民党当局的诱降,一面又指使伪军对我敌后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扫荡”和“蚕食”。

10月12日,约1.5万日军和数万伪军,在飞机、坦克和大炮支援下,直扑我冀鲁豫中心的濮(县)范(县)观(城)地区。为避其锋芒,我军主力迅速跳到外线。各路伪军在日军监视下大肆构筑据点,企图彻底摧毁我根据地。其中最为嚣张的是伪军孙良诚的第二方面军,其兵力约2万多人,控制了我中心区西南侧两濮(濮县、濮阳)之间的广大地区。其精锐第5军更是深入我根据地腹地,侵占了濮县,并以此为中心,设置了大小据点百余处。孙良诚则亲率其总部进驻濮阳城东南的八公桥,对我根据地虎视耽耽。

当下,根据地就只剩下范县、观城之间方圆不过百余里的腹心地区。强敌环伺,形势极为险恶。为了迅速打开局面,恢复和巩固我冀鲁豫根据地,我2分区部队乘敌立足未稳,接连向我根据地内的日伪军据点,发起进攻。军区首长决心采取掏心战术,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其作战意图,就是要重点打击孙良诚伪军司令部,以彻底扭转战局。

11月14日,为了进一步调动敌人,我军对八公桥附近的两门镇据点发起攻击,诱使敌人将八公桥主力部队向两门增援。11月16日午夜,我军各部趁黑夜秘密进入八公桥阵地前沿。17日上午9时许,我军各路人马向八公桥敌伪司令部发起总攻,随及占领敌兵工厂和街心碉堡,特务团的2个营被我悉数歼灭。

就在八公桥战斗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伪二方面军指挥部曾电令驻扎在东明县的濮东边剿共大队全线增援八公桥,可他们走到半路时,便遭到我军顽强阻击,可怜他们这些大部分为土匪组成的杂牌部队,哪里是八路军的对手?经不起半个时辰的激战,伪剿共大队全线动摇,纷纷溃逃。

这一仗下来,一、二营都死伤过半,而庚出、章成文率领的第三营,仅仅死2人伤4人。当官的乐见其成,当兵的心里有数。“哼,想让咱们爷们当炮灰,没门!虽说没打过大仗,可咱们也算是老兵油子了,知道仗该怎么打!”庚出听了,说:“别光吹大话,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大意,脑袋都给我长机灵点,子弹可没长眼睛。”

整个伪濮东剿共大队仍然驻守在东明、考城一带,名义上仍归二方面军建制,但他们的待遇却远不如正规军的好。每人每月的3块钱,总是拖着不发,甚至有时连吃的也供应不上。为了维系基本生活保障,大队的官员不得不怂恿下级到老百姓家中去抢粮食。

1944年4月的一天,整个大队200多人出动,渡河北上,到马屯一带去抢粮。两天时间,收刮粮食40余石。当他们强征老百姓的骡马驮运这些粮食到河岸边时,来不及装船,便遭到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八路军冀鲁豫二分区老二团的伏击。章成文在这次伏击中中弹身亡。另外还死伤20多名匪兵。可笑这些土匪兵油子们组成的部队,眼见全部暴露在沙滩上,无处躲藏,根本没作大的抵抗,便纷纷跪地求绕,剩余的180余人全都成了八路军的俘虏。

经过三天整训,八路军给出政策:愿意留下来跟着八路军干的,八路军欢迎。不愿干的,决不强求,每人分两块大洋遣散回家。只是要求一点,回去后不准再参加土匪队伍,不准再为匪作歹,残害乡邻。宣布完后,庚出带来的队伍没有一个留下来。每人写下一份保证书,领过2元钱,跟着庚出回家了。

庚出没有回家。他是到长垣城东和大家分手的,只身南渡黄河去了省城开封。待在开封有了立身之地,便秘密潜回老家,将老婆孩子领到省城住下来。直到1953年,人民政府在开封将其缉拿归案,鉴于他的累累罪行,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1959年死于甘肃某劳改农场。此是后话。

02
渔溃鸟散

1938年初至1945年底,围绕着济源县城和县域以西的广大地区,国共双方曾多次配合,同日军展开大小数十次战斗。最为著名的当数在1938年4月,国军第91军166师对济源县城发起的攻坚战;1938年2月26日 第77军第37师第219团,1938年6月30日 第38军第17师 ,1938年9月30日第91军第166师第496旅第991团  ,1941年5月10日第9军第47师两团,24师一团于封门口分别对日军进行的三次阻击战和一次伏击战。自从中条山战役之后,国军主力部队撤过黄河南岸,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北岸。倒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地方抗日武装,始终坚持敌后抗战,大小战斗上百次,给日寇以致命的打击。诸如1941年冬季,以杜八联为主在黄河北岸和以尚庄自卫团为主在沁河两岸对日寇开展的冬季攻势;太岳四分区在济源县大队配合下1944年6月开始的第一次豫北战役;太岳二、四分区在济源独立营配合下1945年3月开始的第二次豫北战役。

1945年8月15日,日本向盟国宣布无条件投降,驻扎在济源城的日军被迫撤至沁阳。这日本人投降了,国军正规部队一时半刻顾不上,土匪出身的李惠溥,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济源县长兼保安团长,于8月19日率政府官员进驻济源县城,妄图依靠手下2000余人的杂牌军,作长期占领济源的打算,企图把济源变成内战的桥头堡。

为了保卫人民用血汗得来的胜利果实,八路军太岳军区于8月下旬下达了解放济源、孟县的命令。

1945年8月24日,太岳四分区司令员陈康率分区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约5000人,将济源城团团围住。李惠溥妄图凭借日、伪军多年营建的城防工事,负隅顽抗。太岳部队于27日突破城防,冲入城内。李惠溥眼看县城难保,遂率残部千余人突围逃窜。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济源第一次解放。

1946年1至7月,国民党军队先后在长泉、白合、坡头、会盟北渡黄河,占领了沿黄大片地区,济源城再度失陷。为保卫解放区,太岳第四军分区独立一、二团,在济源县独立营及周边县民兵的配合下,于12月14日二次攻占济源县城。程村的百姓亲眼所见,当年在新式学堂教书的尹宗伊老师和区委王书记双双出现在县城南门口,指挥攻城部队奋力向城头冲去。国民党新任济源县长庞风华率“民众自卫总队”数百人弃城而逃,济源城终于彻底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庞风华的残兵败将逃到了离县城15里的钟王村停下来了,他们占据钟王小寨,妄图凭借高耸的寨墙构成坚固的防御工事,等待国民党军的救援。紧接着,太行我军追逐部队把小寨团团围困,一场殊死较量在所难免!

前一天晚上,王书记和尹老师带来的队伍驻进了村里,他们在火神庙前后沟挖了好多好多的灶坑。八路军不但把中王寨围得水泄不通,还在蒋村一带埋伏重兵,准备迎战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寨上的顽军就是相信有援军到来,才有底气给八路顽抗到底。所以八路军攻“城”部队才屡屡受阻,整整打了一天才把钟王寨拿下。彻底消灭了庞风华手下残渣余孽,但八路军同样伤亡惨重。东程村的张谦是村里的民兵队长,跟随区武工队一块参加了战斗。战后,张谦亲自安排,将十多名战死的八路军战士的遗体埋在了后沟——当年尹老师秘密开会的地方。

1947年的春天,程村人和全县的百姓们一样,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之中。民国31年逃荒出去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故乡,几年来死气沉沉的乡村顿时变得活跃起来。人民政府着手在各村建立人民政权,领导农民开展清匪反霸,减租减息。许多村子都建立了农民协会,在党的领导下,开始了有史以来的土地改革运动。

好事都连到一块儿了。翻身了,多年来的外强欺辱,兵匪抢掠,官府欺榨的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还不值得大庆而特庆吗?于是,县南乡数十个村庄的百姓们,蕴酿搞一次“抬大年”活动。

抬大年有别于“抬普神”,是升了格的一种庆典活动。也是自古以来,黄河北岸,古南阳地区流行的民俗之一。抬大年顾名思义是过年节时的庆典仪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逢了老百姓认为是值得庆贺的大事,那就少不了要抬一回大年。程村流传说,洪武年间,县太爷在东程村建“永不起科”石牌坊,表明朝庭的旨意,说是从此以后,百姓们新开垦的荒地,不会再增加额外负担了。有这等好事,自然要庆贺一番的。于是程村人联合县南乡数十个村庄,又是抬普神又是抬大年,热热闹闹欢庆一次。

还传说,乾隆爷那年突发其想,要请全国八十岁老人到京城吃寿宴。东程村一位赵老太君八十有三,年迈体弱,不能前往,事后,县太爷往家送来了朝庭、省台、府台、县衙几级衙门奖赏的丝稠、绢、粮米、银钱……好多好多。为此,东、西程村抬大年,热热闹闹搞了一次庆贺活动。

赶走了日本人,又赶走了国民党,大大小小的土匪纷纷放下武器,再不敢横行乡里。共产党带领人民开展清匪反霸,眼见得好日子就要来到了,能不好好庆贺一番吗?

东程村的七爷是村里的老会头,抬大年这活儿非他莫属。可村里原有的神都不大起眼,在历届会比中都不占上锋。这让七爷很伤脑筋。尤其,同是程村,人家西程村抬出的大年神,个个威武无比,你看那:朱爷神,黑里透红,身高丈余,七彩全身,立眉瞪眼;关二爷,红得发紫,美髯飘絮,手持大刀,眼观春秋;玉皇大帝,端坐宝座,手握如意,眉目微开,环视大地……可咱村抬出的神一个个“身小力薄”,只能在“普神”堆里混,让村人好没面子。

借!孟县临泉村有尊关二爷,年年会比时都出头彩。凭着七爷和临泉村会头老家盛之间的关系,一定能借来的!七爷说,“敢不借,我把他耳朵拧下来!”

七爷先是一个人去了,好话说尽,那老会头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借。毕竟在人家地盘上,七爷也真不敢把人家耳朵拧下来。

第二天晚上,七爷又去了。带了七八个大汉,还带了一大坛烧酒和一大盘卤猪肉。他让人藏在村外的辟静处,自己只带桑娃一个人进了老家盛的家。老家盛一见七爷的来头,知没好事,拔腿就跑,被七爷拽住胳膊,说:“今儿咱不说事,喝酒还不成吗?”

老家盛说:“没那便宜的事,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今儿真的不给你说事,借关爷的事我也不提了,咱老弟兄在一起喝会酒还不中吗?”

老家盛拗不过七爷,索性一转身:“喝,咱就喝,喝了我也不会答应你。”

两个人摊开了酒肉吃喝起来,桑娃在一边斟酒,偶尔也会陪着喝一两盅酒。老家盛和七爷喝得兴起,哪里还会有半点防范之心。一个时辰过后,两个人都酩酊大醉,昏睡过去。

这边,桑娃早已解下老家盛腰间的钥匙,溜出了门。七八个壮汉趁着夜深人静,开了庙门,架起关二爷就跑。约莫跑出四五里路,桑娃才回来叫醒了七爷,架着七爷,踉踉跄跄回家去了。

三月三,抬大年,各路神仙争斗艳;是孬种是好汉,大年场上比比看。

天刚亮,陆陆续续就有三里五村的社火队抬着自己一社的神来到东程村戏楼前,依次序排好了队。祠堂里,早有热心肠的人做了一大锅面镢片,先来了你就先吃,可劲地吃。抬大年抬出的神都是些大神,诸如火神爷、关帝爷、城隍爷、龙王爷、药王爷等,连玉皇大帝和管封神的姜太公也出来了。名气大身架子也大,差不多都有七八尺高,用老槐木、柿树、皂角树等雕凿而成,论重量少说也有五六百斤甚至上千斤。神座或者叫神床用十多根木棍捆绑而成。每一座神至少要20多个人,有的超过30多个人来抬。为首的大神左右两侧斜绑着两根差不多两丈来长的木杆,叫做“闯杆”。闯杆头雕凿成两个活龙活现金粉彩绘的龙头。出了村子,迎面碰到另一个社火队,十里八乡的社火队就在人们的欢歌笑语声中游荡到一起来了。锣鼓声、锁呐声、鞭炮声响彻广袤的原野和沸腾的村庄。假使到了哪个村子里,哪一家的茅厕、院墙妨碍了游行队伍,立即就会被推倒;哪家的房檐触击到“闯杆”头,游行队伍就会就地落轿,立即就有人搬梯子上房,拿出锯子锯了椽头,那家的主人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没敢吱声。

太阳一竹竿高时,各村的社火队在西程村的圪瘩坡跟前会齐了。围着圪瘩坡前后左右,各路神仙尽情地跳起来,龙灯狮子高跷旱船尽情地耍起来。也许是为了在大场面上露露脸,汗流浃背的汉子们早已按耐不住躁动的激情,索性脱了衣服赤着脊梁光着膀子张扬起来。难免有人因为动作过大把抬杆压折的,随便在路边看中一棵小树,砍了就是了,没有人会阻拦。

七爷那会儿四十郎当岁,凭着自身的经验,加上关二爷的彩头,让东程村的社火队在这一次的会比中出尽了风头。

自打钟王小寨战斗结束后,紧接着八路军太行、太岳部队先后收复了武陟、孟县、焦作、修武、沁阳。不但赶走了日本鬼子,就连国民党的地方武装也基本上被赶出了太行以南黄河以北的温、孟、沁、济地区。济源境内伪顽军解除了武装,大大小小的土匪团队乌合之众,迫于解放大军的压力,大都渔溃鸟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百姓掐着指头算:自从日本人来后,济源镜内国民党军政人员和地方土匪纷纷拉杆割据。有名的如范登科、王宗泰、刘继统、孔宪甫、王同玉、陈立德、赵永章等,都先后投靠了日寇,依仗日本主子的势力,伪虎作伥,一方面欺压百姓,一方面互为对立,黑吃黑。城南关的马常山,圪瘩坡上的赵永章都因为作恶多端,八面树敌,最后都被活刮了。其余还有南岭上外号段阎王的段守正,南姚的王同玉,克井范登科,西关的张金彪,尚庄李正德,还有王宗泰、刘继统、孔宪甫……有的死于非命,有的成了缩头乌龟,躲进了深山老林。

共产党在程村建立了基层政权,成立了农民协会,是给贫苦农民撑腰壮胆的组织。可这些受了一辈子阶级压迫的贫穷农民仍然展不开翅,心理上仍然有怯懦的感觉。农会把富余之家多余的房屋分给那些家里连一间屋也没有的人家住,把地主老财多余的土地分给贫苦农民种,可这些贫苦农民根本不敢住不敢种。怕啥?怕地主老财反攻倒算,怕人家变着法子欺负你。更怕那些为匪作歹的土匪流氓不定时刻蹿回来……

大大小小的黑恶势力,极不情愿的随着一个旧时代消亡而自行退出历史舞台,但他们最终都将被历史的车轮碾压,都将逃不出人民的惩罚。

无数受苦受难的人们心理上正在经受新时代、新变革的考验。但他们的眼前闪耀着黎明的曙光,无限光明而伟大的事业正等待着他们去开启,无限美好的生活正等待他们去创造!

03
荒郊合谋

因为临近太行南部山区,党的地下组织很早就在太行以南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扎下了根。从1947年年初算起,这一带就算是解放区了。

在程村,工作队带领群众建立了农村基层政权,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孑然一身家贫如洗的保恩被划为雇农,理所当然地被群众推举为农会主任。上任之后,保恩不负党和群众的重托,积极配合工作组走家串户,访贫问苦,不但平均了地权,还把地主老财多余的浮财分给贫苦农民,把土改运动搞得是热火朝天。

村里成立了民兵队,由张谦担任民兵队长。平日里,保恩出门,身后总跟着俩民兵,威风凛凛。只是,保恩长的忒丑,鼻孔大,嘴巴长,很多人明着不敢,背地里都叫他“猪八戒”。因为丑陋,再加上贫穷,始终就没有娶上媳妇。在当农会主任前,见人矮三分,说话没底气。当主任后大不一样了,走起路来一爽一爽的,嗓门子也高了,气也壮了。那些先前叫他“猪八戒”的人见了,也会毕恭毕敬喊他“主任”,主动把旱烟锅往他手上递。先前,保恩见人家大闺女小媳妇大气不敢出。这会儿不一样了,也敢没话找话跟女人们聊逗几句。甚至故意在沽沱边洗衣服的刘寡妇面前晃来晃去,说几句开心的话,吓得刘寡妇端起盆子跑回家躲了起来。

村西头有个小青年叫姜中,打小就没了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过日子。也许是爹死得早,缺少教养,打小就跟混鬼似的。二十不到的大小伙子眉毛胡子都没长齐全,也敢跟一些大人学,叫保恩“猪八戒”。保恩有气没地儿撒,打也打不着,骂也骂不过,只好把怨气藏在心间,把怒火埋在心底。

姜中娘早早为姜中娶了媳妇。目的是叫姜中担起家里的担子,及早立后,老娘少了一份牵挂,将来也好有个依靠。哪知,姜中自打娶妻生子后,小日子过得倒是满舒心,却全然忘了老娘一把屎一把泪的心酸。平日里,姜中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却从来不问老娘吃什么喝什么;天寒地冻,老娘没件遮冷的棉衣,姜中也不管不问;甚至于一遇不顺心的事,还敢恶声歹气的责骂老娘。老娘心里有气,就找了对门的永发说:“大兄弟,你给说说你家侄子吧?这样下去咋行?”说着,面对永发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起来。

永发面对老嫂子的无奈,心里真正是产生一股怜悯之情。好意劝劝姜中,每次姜中嘴上都答应好好的,没过几天就依然如故。永发找了新上任的农会主任,想让保恩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姜中。保恩终算逮着了机会,立刻派了两个民兵把姜中押到村公所。姜中平日不把保恩放在眼里,这会儿还敢在保恩面前喜皮笑脸耍滑头。哪知,保恩心里早就有了算计,只见他朝两个民兵使个眼色,两个民兵同时抡起枪托,每人只一下,把姜中打得两腿发软,“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这会儿姜中傻了,想这保恩真的是胆壮气粗了,竟敢依仗职权,动手打人了!不服不行,光棍不吃眼前亏。姜中开始叔长叔短的叫起来,表示今后一定要好好孝敬老娘,还保证以后在主任面前服服帖帖,服从领导听指挥。

姜中真的服了吗?鬼才知道。当天夜里,永发的白菜就被毁了二十来棵。永发心知肚明,自认倒霉,逢人都说是猪拱的,不是人毁的。

没过几天,保恩找着姜中,说:“派你个差事,明儿早上,你和霍盛俩赶车往黄河边的连地给部队送趟粮食。”姜中知道,这又是保恩在抓“官差”,心里不满,但嘴上哪里还敢犯犟,连忙应允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姜中和霍盛俩就赶着车,装了满满一车粮食上路了。论辈份,霍盛也是叔字辈,论年龄,霍盛大姜中五六岁。一路上,俩人家长里短啦呱着闲话,平日那种并不亲近的叔侄之情,在这荒野大路上显得格外亲密无间。霍盛关切地问姜中:“听说你在农会那儿挨了打,还疼不?”

“疼倒是没多疼,就是心里憋屈一股气。他妈的,想不到我会受他'猪八戒’这份窝囊气!”

霍盛说:“那龟儿子,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想不到共产党怎么就看中他这么个穷光蛋!也不知是看他长得好看咋的?还是他妈的嘴巧会说话?”

“长的好看就不是'猪八戒’了,嘴会说个屁,吃屎还差不多!”姜中顿了顿,问霍盛:“唉?我前几天听说保恩也寻你什么岔子啦?”

“他能寻我什么岔子?官报私仇呗!他住路西,我住路东,井水不犯河水。他懒得猪似地,门前不栽树,而我家墙外经我爹手就栽了树。栽了树,自然就要培培土,地势就略高一些。而他家,从来不曾栽过一棵树,又懒得垫土,久而久之,每逢下雨时,他家那边成了水滩。水大泡塌了墙,能怪谁?怪他不知屯土!可他偏要怪我家。之前,他就跟别人说过,怪我家栽树占了大道,把水挤过了马路,我根本就不嗒理他。可他现在依仗当了农会主任,干脆派民兵找上门来,要我把树出了。你说他是不是仗势欺人,算不算以权谋私?”

“那你打算出还是不出?”

“不出!不行,我就到区公所告他去,告他依权谋私!我倒要看看共产党管还是不管!”

“我看难哟,怕是共产党官官相为,包庇人家农会干部哩。”

“哪不一定!要真的是共产党不说理,那就等着瞧,我看他保恩敢带人出我的树?”

霍盛打了顿,扯起另一个话题:“唉,你还不知道吧?这家伙还孬着哩。听刘寡妇说,他半夜三更钻到人家屋里去了。那是我姨表嫂,他妈的,真拿爷们不当回事!”

“那咋弄?揍他龟孙?”

“你敢吗?”

“咋不敢,揍他,叫他再不敢欺负人。”

“揍就要狠揍!”

说罢,霍盛把嘴对到姜中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起埋在心低的话。姜中听罢,连连叫好,说:“能行,能行。”

荒郊野岭,满载着粮食的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颠跛着,不间断的发出“叽妞、叽妞”的声响。两个抱着共同仇恨的人,沆瀣一气,在旷野的风吼中,一唱一合,一高一低,一怒一嬉,一拍即合,策划了一起惊天大案。

车到坡头路口,两个人卸下大约两斗小麦,背到粮行换成了钱。然后继续西行。正午时分,赶到部队营地。卸过了粮食,就在部队的食堂吃了午饭。给牲口喂罢草料,少作休息,然后就匆忙向回赶路去了。

部队食堂饭稀汤寡水,黑不溜球的馍,一人吃两个。要在平时,无论好孬,每人怕是吃5、6个都不饱。可这会儿,俩人既不多吃,又无怨言,倒是满怀喜悦地赶路去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到了坡头的一家饭馆里,切了2斤卤猪肉,打1斤烧酒,大吃大喝起来。酒桌之上,叽叽喔喔地说起保恩的事,仍然没完没了。说到紧要处,声音压得老低老低。

十多天后,保恩不见了。

人们找了好多天,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他就像水蒸气一样在人间蒸发了。

04
豆选代表

1949年10月,伴随着新中国前进的脚步,在欢快的锣鼓声中,东程村的群众迎来了选举出席县首届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的日子。

有史以来,有谁见过,要由人民群众亲手选举自身信任的,能代表他们到政府衙门说话的代表?人们奔走相告,用发自肺腑的话语感谢党感谢政府。只可惜,偌大村庄,政府只能给一个人的名额,该让谁去呢?当然是要通过选举的办法来解决。但,最初要在群众中筛选出两个后选人,这让村干部们犯了难。

农会的干部们分别走访了群众,最后落脚点落到了四个人身上,每一个人似乎都代表着一部分群众的一种观点。先说说卫五爷:1947年冬季,为了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全国战场的战略反攻,根据上级要求,村里号召青年参军参战。那一次村里总共有12名青年被批准入伍,带着父老乡亲的重托,毅然走向了解放的战场。那年,卫五爷38岁,也报了名,最终因为年龄偏大,被婉言谢绝。紧接着,解放临汾的战役进入准备阶段。县委给村里下达任务,除了派遣20名青壮年作担架队外,另派做10口棺材支援前线。卫五爷第一个报名参加了担架队。在他的带动下,20名青壮队员很快组成了一支担架队,卫五爷被大家推举为队长。担架队组成了,可做棺材的事更让干部们犯难。那时候谁家里都不好过,根本找不到现成的木料。农会的干部们想到了戏楼和祖始庙,权衡再三,最后确定拆了祖始庙。农会的干部们说,开会、唱戏、玩社火少不了用戏楼,不能拆。祖始庙暂时拆了,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再盖不迟。祖始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拆除的,拆下的梁檩统统被打造成了棺材。为了“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卫五爷带着担架队套牛车拉上棺材,义无返顾的跟上支前大军,浩浩荡荡开往临汾前线去了。

1948年3月10日,由徐向前统一指挥的第8、第13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及晋绥军区部队各一部共5.3万余人,正式打响了夺取临汾的战役。22日,相继拔除崔家疙瘩、火车站、高河店、尧官庙等外围据点,打退国民党守军30余次反扑,逼近东关外城。4月10日,第23旅挖掘的4条坑道有3条同时爆破成功,炸开东关城墙。第23、第37旅迅速攻占东关,战至11日上午,歼敌守军第66师大部。16日开始,解放军攻城部队与国民党守军之间展开了以挖掘坑道与破坏坑道为目标的争夺战。其他部队随即在炮火掩护下也突入城内,并与国民党守军展开激烈巷战。至24时,全歼国民党守军,临汾战役胜利结束。

正在国共双方军队激烈争夺阵地的同时,卫五爷和许许多多的支前人员,冒着枪淋弹雨穿插在炮火之间,为部队送弹药,送食品,把受伤的战士及时快速的送到后方。

在运送伤员的过程中,卫五爷小腿被子弹击中,仍然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等到战役结束时,卫五爷被评为“支前模范”回到村里。这一次要选县代表,卫五爷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了,可卫五爷说什么也不干。依他的说法,这当人大代表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首先说,它不是力气活儿,是得有文化的人干的事儿,要能写会说,才能代表群众反映意见,才能真正替咱老百姓办事!

另一个是陈嘟噜,一位老实巴脚的农民。他家里底子厚,可人人都晓得他不是靠剥削,而是靠自己勤劳肯干得来的。他说话虽显啰嗦,但为人忠厚,深得群众的爱戴。最重要的是,去年上级派下征购,他一人就上缴3石粮食,被区上誉为最开明,最积极,最诚实的模范人物。大家说,让陈嘟噜当代表正合适。陈嘟噜听了,头摇得“扑啷鼓”似的。连连说“不干!不干!”

再一个是老锡先。从民国十五年起,他就在村里教私塾,后来改新式学堂,他一直就在学校教书育人。掐指算起来,本村的加上外村的,经他教过的学生有好几百人。抗战那几年,驻在县城的日本鬼子不断往村里扔炸弹,甚至经常来村里“扫荡”,学校被迫停课了。可老锡先仍夜半三更走家串户教孩子读书。他说过,书要得天天读的,一但撂下了,前边学过的也会忘记的,那就前功尽弃了。每当听到说谁家的娃儿要跟大人出外逃荒,老锡先总要到其家里走一趟,千叮咛万嘱咐,让孩子出门记着带上书本,闲暇之余,一定记着读读书,不可因故慌废了学业。他人品至上,桃李满门,德高望重,且能言善辩,明辨是非,主持公道。按理说,让他当代表最合式。可他一再推荐学堂里另一位教书先生,谁?赵景耀。

景耀就是前文提到的莫爷的二儿子,这年他26岁,在校教书已有5年历史。老锡先说他为人忠厚,虚心好学,接受新生事物快。更重要的是,他是新中国第一代教育工作者,有一股为新中国培养人材的冲天干劲!是既有文化又年富力强的好青年,让他当代表是无可挑剔的人选。说起景耀,村西头跛脚璩二姑有一肚子要说的话。她说,那年日本鬼子进村大扫荡,全村人跑得无影无踪。唯有璩二姑因腿脚不便,没能走出村。正在危急时刻,十四岁的景耀返回了村子,将璩二姑搀扶着躲进一家空院的柴草堆里。当景耀返身再向村外跑的时候,鬼子的子弹“嗖嗖”向他射来。他最终摆脱了鬼子的追击。同时,璩二姑也免去了一场灾难。

村干部们根据群众提出的这四个名额,最终商定,还是让有文化的老锡先和景耀当这个候选人吧。他们俩无论选上谁都成,都能代表群众在上边领导面前替群众说说话。

选举大会选择在舞楼前。

说起戏楼,那一年也是差一点被拆的。是村干部们权衡再三,最终确定拆了祖始庙,舞楼才得以保存下来,留在村庄的怀抱里,留在村民们的欢声笑语里,也留在后代人的记忆里。从解放开始,舞楼就成为开大会的重要场所。农会组织的斗争会、土改会以及五花八门的群众会都是在这里召开的。

那天早晨,老姜头早早就坐在了戏台前。也许是民国29年他亲眼所见的那桩惨案让他太过于揪心了。趁着开会的人们还没来齐,他正在滔滔不绝地给人们讲那年他亲身经历的事儿:“那天黄昏,舞楼前停下7位过路的人,最大的年纪有六十岁,最小的有十四、五岁。他们因为走了一天的路程,想借舞楼歇歇脚。刚躺下一会,就被一帮歹徒围了起来。经盘查,知道是豫东人,路过此地到山西做生意。歹徒们把这七个人捆绑在舞楼的柱子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从他们身上、行李里搜出7500 块大洋。第三天,歹徒们硬说他们全是日本探子。派人“礼送”他们出境。趁着夜色,走了十来里路,到马篷村南边停下来。匪徒们一阵乱枪把7 个人全打死,尸体扔到井里。……”

老姜头说着说着,竟然泪流满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想把故事继续说下去,让人们记住本不该发生的事儿:“那七个人其实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因为家里过不下去,才舍下父母妻小,有人带来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有人借来了亲戚邻居的血汗钱,有人或许一文钱也没带,只是出来学徒,那个十四、五岁的娃娃,他的父亲只是想让他出来长长见识,混口饭吃。当他们最初被一伙持枪的歹徒劫持的时候,他们或许根本没有想到会全部遇害。可是,命运之神竟如此捉弄他们,也让舞楼见证了一次血惺的场面……”

开会的人基本到齐了。舞台下,黑压压坐着许许多多的人;舞台上,区上来的人主持今天的选举大会,听他在台上讲一番话后,正式选举就开始了。老锡先和景耀被叫上舞台,分别端坐在两条板凳上。因为村民们大都不识字,只能采用一种方法,将两名候选人的背后分别放一只碗,所有拿有选民证的选民都会领到一颗绿豆,同意谁就在谁的碗里丢下一颗豆。主持人说,这种“豆选代表”的方法,是晋察冀根据地早在几年前就使用的一种方法,是解放区人民实行民主制度,创造出的一种行之有效,深得民心的好方法。

老锡先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村干部们好言相劝,不再支声了。村民们依次走上台去,手上拿着一颗绿豆,为他们中意的代表投上庄严一票。大会最终选举赵景耀为出席县首届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05
法场惊魂

自打保恩失踪之后,村里村外纷纷扬扬传开了,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直接影响了土改工作的正常开展。

区公所来人了,县公安来人了。县里、区里、村里成立了联合调查组。村里村外男女老少问个遍,黑地白天忙活十多天,竟然一无所获。

有一封匿名信塞到了村公所的门逢里。信上说,日本占领时期,维持会让赵世魁当保长。原因是世魁的家境比较好,想让他带头给皇协军交粮食。他是哑叭吃黄莲——有苦难言。干过一年多,好处没捞着,粮食一次次都比别人交得多,还在乡亲们面前落了个汉奸的骂名。后来,国民党来了,国民党的区党部还是要他当保长,他是一次次推荐保恩,说保恩单身一人,顾虑小,腿勤嘴勤,人眼好威望高,这样保恩就当上了保长。保恩当上保长后,不但没有知恩图报,相反,还额外加重世魁的各种负担。为此,世魁备了酒席请保恩吃了一顿。谁知,保恩刚丢下筷子,一抹嘴,就对世魁说:“你让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但,我可把丑话说前面,公粮该咋交还得咋交。你想,咱这附近,就你家充裕,你不多交点,我这保长还咋当?”世魁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等送走保恩,就在大门口处,狠狠骂一句:“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匿名信还说,自打保恩当上农会主任后,立刻给世魁家划了地主成份,更是一次次多给世魁摊派公粮和差事。肯定说,要是保恩真的死了,那一定的是世魁干的!

谁写的?可信吗?经过分析,工作组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世魁身上。

要知道,保恩的身份是共产党的农会主任,是为贫苦农民出过力的土改干部。而世魁是地主出身,本就是我党打击的对象。根据对一些群众的走访,匿名信提供的情况基本属实。这就给工作组提供了基本侦破思路,认为,保恩和世魁两人之间存在着两个阶级两大敌对势力的矛盾,杀人动机纯粹属于阶级报复!

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世魁一次次否认工作组强加给自己的罪名。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世魁知道轻重,一旦承认了就决没有好果子吃。然而,世魁最终没有经得起各种各样的刑讯逼供,招了!情愿拿他三十五岁的青白之身给保恩抵命!他承认人是他杀的,尸体被他连夜背到黄河边,扔到黄河里去了。

程村离黄河少说要有40里路程。把一个死尸背到黄河边,这让谁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工作组大概也不认可。所以,保恩失踪案只能暂时搁置下来,世魁就一直被羁押在公安局的拘留所里。

直到1950年,镇压反革命运动如狂风暴雨般地在全国范围内展开,运动打击的重点是土匪、特务、恶霸、反动会道头子和反动党团骨干分子。为了加强对运动的领导,1951年2月12日,中央人民政府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规定了处理反革命案件的原则和方法,为镇压反革命运动提供了法律武器和量刑标准。在运动中采取群众路线的方法,坚持首恶者必办,胁从者不问,立功者受奖的原则。贯彻惩办与宽大相结合的政策和"既不放过一个反革命分子,也不冤枉一个好人"的精神,力求做到"打得稳、打得准、打得狠"。

1951年开春的一天,春光明媚,太阳暖烘烘地照射着冰封的大地。一个处决人犯的消息不翼而飞,引逗十里八乡的人们,放下手上的活儿,纷纷赶往程村看热闹。望阳桥上,人头攒动。路边、麦田、树上、墙上,简直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的人流还在源源不断的从远处奔来。桥下的河岸边,已经跪着三个人犯。其中两位是南岭上的土匪,另一个是东程村的赵世魁。监斩人员、行刑人员都已到位。他们在等待另一位人犯,一挨这位人犯到场,行刑便会马上开始。

这位人犯会是谁呢?正是本书第二章《灭门惨案》提到的郑七瑞。

话说,郑七瑞当初跟庚出干得好好的,怪他脚踏两只船,听了永章离间之计,想要背离庚出而投奔永章。又谁知,庚出使出阴招,明说要郑七瑞帮他办完最后一件事——杀了赵宗全一人,而背后交待随从手下乱枪打死赵宗全情妇一家四口,制造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说起来,人人都知道是郑七瑞带人打的。庚出略使小计,便将一口沉腾腾的黑锅扣在了郑七瑞的背上。

可怜郑七瑞背主求荣,想要投靠永章,又谁知,永章根本不看好他,当然也就不会重用他。在永章帐下,他就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之所以当初拉他入伙,只是为了离间和削弱庚出的队伍。只可惜,人世间的黑暗,人心的阴险狡怍,其中的懊秘是郑七瑞一辈子也弄不明白的。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在永章手下混,一直混到了永章被赵永连吃掉,混到了圪瘩坡残余势力被洪门兄弟打垮。

到此时,郑七瑞彻底的没戏了。但他终久是土匪响马出身,离开了土匪队伍,离开了混混们和混混们的生活,他似乎寸步难行,他的生活感觉无滋无味。他深知有枪就是草头王的道理,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有滋有味,还得投靠一个可以依赖的主儿!该是谁呢?当然还得是庚出!管他呢,反正有奶便是娘!好歹是熟门熟道的地方。

郑七瑞硬着头皮找到庚出。好在庚出并没有难为他,继续留他作手下的连副。1943年,庚出、章成文拉队伍投靠伪第二方面军的时候,郑七瑞也跟着去了东明县,抢粮那一仗下来,郑七瑞也作了八路军的俘虏,遣散的时候也跟着散兵败寇回来了。东程村的团队因为没有领头的羊,自然就散架了。而西程村虽然章成文死了,可原丁当初没有跟着出去,这会儿还活得好好的,心口痛的毛病经过条养,已无大碍。经不住大家伙三番五次的开导,原丁又扯起大旗,继续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从东明县回来的散兵游勇们大都回到了原丁的旗下,可郑七瑞偏不!原来,早年两人同在郑弥之手下干事时,时有看不顺眼的时候,原丁渐渐成了郑弥之手下的红人,混成了团副,而郑七瑞渐渐受到冷落,这才低三下四寄人篱下,混得一天不如一天,不免把心中的怨气撒在了原丁身上,彼此间也就结下了墚子。

现在的郑七瑞就像落坡的凤凰不如鸡,心中对于原丁的怨恨一天一天变成了仇恨。

1944年8月的一天,距程村那些散兵游勇们从东明县回来还不到一月光景。本来,郑七瑞回来后一直住在岳丈家,很少回自己家里去看看。这天,他却趁着太阳落山时偷偷潜回了村庄。他从玉米田里钻出来,独自爬在河岸上,远远向着大十字方向望去。似乎是原丁独自一人站在炮楼上,手拿蒲扇,向四处张望着。他在干什么,不得而知。郑民之不禁暗暗高兴起来。不错,炮楼上确实只有原丁一人,此时此刻,他正幽闲自得地享受着远处刮来的丝丝凉风,享受着自民国二十七年以来,程村上演的一幕幕精彩的活报剧,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如今终于轮到了我原丁掌控天下的快感。

街上很少有人。郑七瑞提着长枪,绕过短墙、石阶,迅速隐藏在一堵围墙后面。端起枪,瞄准了原丁的脑袋,“啪”,只一枪,原丁就从炮楼上摔了下来。收拾了原丁,郑七瑞似乎还不解气,趁势猫进原丁小老婆的院子,一口气枪杀了原丁小老婆和她的小儿子两个人。

收了枪,郑七瑞顺原路快步消失在玉米田里。他原以为干得很巧妙,可还是被人瞧见了,没几天,村里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原丁的死是郑七瑞干的。

1950年冬开始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很快波及到了程村。大大小小的土匪、流氓、特务、恶霸……均在举报、审查之列。西程村被当地人举报的四个人:郑弥之、章成文己经死了;史维伦这会儿重病在身,头上、脚上、肚皮上长满了疥疮,脓包肿起,疼得他在床上只叫喊,脓血把被褥沾染得不堪入目,任什么药都治不好。躺在床上,除了还会出气,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应验了被他亲手杀死的豫东老曹,还有泥沟河李老汉临死前的咒语,让他不得好死!;再就是郑七瑞了,十里八乡的群众举报他参与的杀人、抢劫、勒索、绑架、偷盗、强奸等案例不计其数。根据群众举报的线索,公安机关在南岭的一间窑屋里将郑七瑞抓逋归案。

望阳桥北的河岸上临时搭建了公审台。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们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这些曾经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草菅人命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们被处决的庄严时刻。

郑七瑞现在在哪儿呢?就在望阳桥西头的文昌阁里关着。必竟郑七瑞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公安司法对他的看管就格外小心,不到正点,不会押他出来。

郑七瑞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到死还在谋划死里逃生的计策。突然,郑七瑞大声向站在门外的哨兵喊道:“报告,报告,让我解个手吧,快要把我憋死了。”

门外站着两名哨兵。其中一个说:“憋就憋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

郑七瑞说:“你就行行好吧,方便一下。人都到死时候了,还有知觉,总不能把屎拉到裤裆里吧?兄弟,行行好吧?”

哨兵说:“你反绑着手,怎么解裤?我们有权给你松绑吗?算啦!算啦!”

郑七瑞说:“不能啊,憋……憋死我了,你们行行好吧?”

另一位哨兵说:“就让他出去解个手吧,反正又跑不了。省得一会儿拉到裤裆里,臭死人。”

“那好吧,就让你临死解一回手。可给你讲好了,放老实点,要是不老实,立刻毙了你!”

“是,是的,一定老实。”

茅厕就在山墙根。郑七瑞由两个哨兵一前一后押着进了茅厕。一人在外站着,一人在里边帮郑七瑞解裤带。哪曾想到,郑七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弄断了绳索,早已有备在先。一脚将哨兵蹬倒在地,顺势来了个倒栽葱,翻过了茅墙,直接栽到了河岸边,连打两个滚,全身的绳索全抖开了,然后便没命似的跑开了。待两个哨兵明白过来时,一边高喊:“郑七瑞跑啦!郑七瑞跑啦!”一边跟着跳出茅墙,向郑七瑞逃跑的方向追去。

郑七瑞不愧是惯匪出身,平时练就的一身武功,这时后真的是派上了用场。只见他一个箭步便跃过了两米多的河道,几步就跑到了东岸的堰下,丈把深的沟堰,一个弹跳,两手便死死抓住了沟沿上的藤条。上了东岸,更是身轻如燕,向着东方,向着广阔的原野狂奔而去。后面跑过来十几个公安干警和民兵,呼啸的子弹划破长空,在郑七瑞耳边穿过。但终久不济于事,郑七瑞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跑出了人们的视线,逃过了人们对他的惩罚。

回过头来再说说法场上的事。

县委副书记王曲栋主持了今天的大会。东程村的桑娃挤到了台前,他认得出,王曲栋书记就是当年在小学开会的那个王书记,他身后跟着的警卫员正是老同学李是轩。从李是轩口里得知,尹宗伊老师1949年跟随大军南下,这会儿不知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因为临场跑了郑七瑞,审判大会开得就非常怆促,围观的人们根本没听见台上说些什么,行刑就开始了。河岸边,并排跪着三个死刑犯,后边分别站着行刑的警察。枪声过后,人们分明认出,警察只是打死了南岭上的那两个土匪,而并没有对赵世魁行刑。而这时候的赵世魁也倒爬在了地上,被吓得昏死过去了。法警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醒昏过去的他,当众宣布:赵世魁杀人证据不足,罪名不能成立。本着对生命负责的精神,本案需进一步审理,因而,暂不执行死行命令。宣布完毕,将世魁押上囚车拉回城里去了。

围观的人们长嘘一口气,噢,他是来陪斩的!

早已有人把消息报告了世魁媳妇:“世魁没有死!他是被拉去陪斩的,法院说了,他的罪名不能成立,兴许不久就会放回来的。”

世魁媳妇怔怔地坐在早已为世魁准备好的棺材跟前,听了来人的话,如大梦初醒,“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过没多久,世魁真的放回来了。他生性胆小,历来怕事。这一回算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一条命。从此,就活在了若明若暗若即若离的阴影里,心里时常掂量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世魁以后就真的没事了吗?他能平静的渡过余生吗?请听后续分解。
06
引蛇出洞
伴随着土地改革运动如火如荼的进行,济源全境的清匪反霸斗争也在紧锣密鼓的开展着。
提起土匪、汉奸、伪顽分子,东程村人最不该忘的莫过于庚出和段守正两位。虽然,两个人心上不和,但各自都把握着心里的底线,决不能窝里斗,在父老乡亲面前失了体统!既然庚出在村里影响大,咱老段就不在村里给庚出争什么高下,索性把根据地建在了长春观。前面提到,庚出的队伍在东明县遭八路军伏击,被遣散回家。庚出本人去了开封,还把家眷带到了开封安顿下来。1953年庚出被我人民政府缉拿归案,判刑后病死于劳改农场。而段守正自1949初开始,迫于我人民政府强大的政治攻势,已经隐身山林,再不敢做那些欺榨百姓伤天害理的事了。鉴于他近几年来对国家对社会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县人民政府向二区政府下达命令,对惯犯段守正必抓为要!但直至1950年11月,段犯仍然逍遥法外,隐藏得无影无踪。
一天,在东程村村部的围墙外,一伙人围着看墙上贴的人民政府的通缉令。待贾铭走到跟前时,一伙人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谁都没留下一句话,便悻悻然走了。贾铭目送大家伙走后,抬头瞅了瞅墙上的通缉令,一眼认出“段守正”三个字,方才明白大家伙为什么见了他就躲开的真正原因。
贾铭气得锤胸跺脚回到家里,一头栽到床上,长出短吸,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7年前的辛酸往事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民国32年的冬天,贾铭家的底子还算厚些,没有像村里的大部分人那样出外去逃荒。一家五口人窝居在家里,免强凑合着过日子。一天上午,贾铭和老伴俩坐在院子的西墙跟晒太阳,门外走进两个人,都斜挎着枪。两人自称是段守正团长手下的兵。领头的老包对贾铭说,他俩是代段团长上门提亲的,段团长前天在贾铭门前过时,瞧见了贾铭的大闺女兰花,竟然爱之心切,想娶之为二房。说罢,从怀里掏出大红纸写就的聘书递到贾铭手上。贾铭闻听失胆,手足无措,浑身筛糠似的发抖,竟不知那聘书到底该接还是不该接,慌乱中竟将聘书撒落地上。
贾铭半天才缓过神来,捡起聘书奉还老包,说:“两位是当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应承二位。还请二位回去复命去吧,就说小女乃贫家子弟,实在不便攀附段团长。这门不当户不对,且年龄悬殊,贾铭实难应允!”
另一位亲兵撂一句:“贾铭,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有本事当面给段团长说去!”说罢,将聘书摔在贾铭身上,两人扬长而去。
俩亲兵走了,贾铭的妻子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你天打五雷轰的,黄花大闺女不知让你遭贱多少了,还不知足。家里有老婆,干么要想着娶二房?有枪咋的,不让人活了,让你独霸天下?老天爷呀,你行行好,发发威吧,把段阎王劈了吧!……”
十二、岁的儿子兰贵听到娘的哭声,连忙从街上跑回来,听爹说了段阎王提亲的事,气得把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对娘说:“看他敢再来不,再来,我将他狗腿打折!”
贾铭赶紧劝导儿子:“你小孩家别掺和大人的事,有爹呢,爹不答应,量他不敢来抢。”
这边,老婆哭,儿子闹,老爹劝;屋里,兰花早已哭得死去活来,贾铭娘睡在床上咒骂着。贾铭嘴上劝导着老婆和儿子,心里却揪结成一圪瘩。面对突如其来的横祸,他心里半点儿底气也没有。他决不想答应这桩听起来另人恶心的婚事,更不想让儿子卷入其中,怕儿子气坏了身体,怕儿子惹出是非来。他只有等着,任由事情继续发展。
三天后,一大早,段守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了,后面跟着七八个亲兵,抬着一顶花轿。贾铭一家被堵在院子里。见这来头,贾铭愤怒地质问段守正:“守正,你这是干啥?谁答应了嘛?你这是要动武抢亲,哪来的道理?再说了,你都多大了?比我小两岁,不怕人笑掉大牙?”
段守正奸笑着说:“别管我多大岁数,谁叫我是个情种呢,别的我看不上,偏看上你家兰花了。岁数咋了,我情愿给你当儿还不中?您别管我多大,只要我诚心对你闺女好,知道孝敬你老人家,难道不好吗?。”
“去,去……我不让你孝敬我,天底下人你愿孝敬谁就孝敬谁好了,我承受不起。我家闺女穷死饿死不嫁你,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可是一片热心奔兰花来的,也是一片好意冲你来的。知你忠厚,情愿尊你为长辈,鞍前马后伺候你,你可别不肯赏脸,到后来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不好看又能咋的,反正我给你说,抢扭的瓜不甜,我家闺女不会给你好好过的!”
“那不见得,我不信滚烫的身暖不热冰冷的心。相信只要我待她好,她必定不会与我分心。”
俩人正说着,冷不丁,儿子兰贵从屋内跑出来,将条帚投在了段守正身上。几个亲兵立刻围过来,死死扭住了兰贵的双手。
段守正令亲兵们放开兰贵,兰贵拉开决斗的架式,还要与亲兵们一决高下。是贾铭喝斥了兰贵,兰贵才气呼呼的回屋里去了。
老包把贾铭拉到了山墙外,他对贾铭说:“不是我要对你说不恭敬的话,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别让守正翻脸不认人,到时候谁都插不上话。”
“他能咋的,毙了我?”
“不毙你,毙你办不了事,你闺女日后不会跟他好好过。来时商量过了,你要不答应,就抓你儿子上岭上。什么时候你答应了,就放你儿子回来,到时候可别怪人把你儿子折磨瘦了。”
他的话就像钢针一样刺痛了贾铭的心。儿子是他的命根子,不能因为闺女一人把儿子的命给搭进去呀!贾铭伤心地恸哭起来。
贾铭转身进了屋里,同妻子商量去了。好大一会儿,贾铭耷拉着脸出来了,对老包说:“给,横竖都是过日子,怪我闺女命不好,我只好拿她换儿的命了!这样,你给他段守正说,给我置10亩地,权当我把闺女卖给他啦!”
“嘚嘞。我这就给守正回话,他不会不答应的。”
一会儿,那亲兵过来给贾铭答话了:“明年开春,一准就近给你买10亩地。你若不信,明个儿就把银钱交你手上。另外随身带来50块大洋现在就给你,算是聘礼。人,现在就带走,明天派人叫你上岭上吃喜酒,虽说是灾荒年景,这场酒席还是免不掉的。”
贾铭摆摆手说:“罢、罢、罢……酒席就免了。你们把人带走吧,权当我没养这闺女,权当不小心让狼叼走了。”
虽说是灾荒年景,一切都讲究不得了,但当娘的总要给女儿梳洗一下的。母女俩一边梳洗着,一边拥抱着哭个不停。老包在一旁催得紧,说:“兰花娘,你就别再哭了,到了岭上,有你闺女享不尽的福。咱还是快一点,过了午时不吉利。”
贾明没好气的怼一句:“啥吉利不吉利的,她命不好,说不好还真是寡妇命呢!”
一旁听着的段守正说:“叔,你就别咒我了,我要真的死了,怕是兰花再没好日子过喽。”
大约正午时分,一伙人簇拥着兰花上了轿,迫不急待地抬走了。
兰贵在院子里先发起脾气,后来突然抱起小树,一股乌血从嘴里吐出来。贾铭两口子顾不得自己心上的伤痛,赶紧把儿子搀进了屋子。
幸好儿子并无大碍,几天后就好了,只是从此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贾铭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答应下这门亲事的。可门口有居心叵测的人硬说贾铭攀上高枝了,从此不用愁吃愁喝了,而且背后有靠山,谁要再敢欺负人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这些话深深刺痛了贾铭的心,就如同在伤口上搓盐巴。
现如今六、七年过去了,就像是狗屎抹上了门,任你怎么擦也擦不净。贾铭深知有不少人背地里戳自己脊梁骨呢,所以,有事没事很少在人堆里扎。这不,也就是看看通缉令,人人见了贾铭都避而远之。孰不知,贾铭心里苦着呢!
这天夜里,老包敲开了贾铭的门。贾铭问:“共产党正撒网抓你们呢,你这时候来我家做啥?还嫌把我家祸害得不够咋的?”
“我有贴近的话给你说。”没等贾铭接话,老包拥着贾铭进了贾铭的灶间。老包关好了门,急切地给贾铭说:“我明给你说,我是前几天被共产党抓了。可二区武装部的璩部长给我说啦,只要我能配合政府,抓住了守正,就算是有立功表现,就可以宽大处理。我是特意来开导你的。以后是共产党天下了,像你这层关系,怎么洗也洗不清了,将来肯定按反革命家属对待。我寻思着,只要你也配合政府,抓了他,必定也是重大立功表现,政府肯定对你大加赞赏,这层关系也自然剥离了。否则,以后日子长着嘞,不但牵连着你,怕是还会牵连到发贵呢!我来时,就问过璩队长,假如你也配合政府抓了段守正,算不算立功表现?他说,算,当然算,不但算,还得重重嘉奖呢!”
贾铭想了一会说:“想着他段阎王,我恨不能把他撕吃了。可咱普通人一个,能拿他咋的?配合,咋配合?”
“兰花这一段时间不是在娘家住吗?你让兰花回他守正老宅住。老宅住着大老婆一人,守正仨、俩月不回一次,若是兰花回去了,包不准,守正一定很快就会回去的。到时候,共产党就会在他家里抓了他。”
“你让我兰花当诱饵,怕是兰花她不干。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男人好赖都是天。她怎么会配合呢?”
“你只管让她回去就行了,其余什么都别给她说。依我说,及早让她断了这念想也好,眼见得守正自顾不睱,还指靠得上吗?”
贾铭思前想后,觉得老包说的很是在理,就愉快地答应了老包的请求。
几天后,贾铭以粮食紧缺为由,把兰花“撵”回段守正老宅去了。
兰花刚回家,段守正果然就回去了。他是后半夜回去的,给兰花卿卿我我好一阵,兰花给他说:“老包说他好想你这个大哥,前不久去问我爹,问你去我爹那儿找过我吗。还说给你商量去西安躲几天的事。”
段守正说;“我也去他家找过他,怕是他也躲着呢。山道弯弯,还是小心点好,免得一不留神,就摔个大跟头。”
“他要再来问你,我给他咋说?”
段守正想了想,说:“这样,他近来要来时,给他说,十天后,就是农历十月十七,后半夜,让他来这儿,我和他见上一面。我还真的有事情和他商量商量呢。”
五更时分,段守正急忙穿好了衣服,悄然离开了村庄。
两天后,老包来了,正式确定了他们兄弟见面的时间。
十天后,半夜时分。老包如约来到段守正的家。他带着猪头肉,带着酒,决计要和大哥喝个一醉方休的。一会儿,段守正回来了,他是翻墙进来的,一进门先自拉上了窗帘。两个难兄难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这一见,如旱地逢甘露,彼此亲热着呢。兰花把切好的肉端了过来,两个人把酒言欢,说起前些年众兄弟割据东南岭半壁江山,好不风光。又谈及被共产党打得一败涂地,整天东躲西藏,恨啊,恨老蒋不能卷土重来,荡平天下,弟兄们还回到从前该多好啊!但眼下的局势却不容乐观,即是见一次面,喝一次酒都不得不提心吊胆。
老包一边给段守正敬酒,一边说:“大哥,别老想过去那些事了,还是想想当下咱如何躲了共产党这一关。我西安有认识的朋友,咱哥俩先往那儿躲躲?”
段守正说:“躲,怕迟早是躲不过去的。我听说,给日本人当翻译的赵宗宣跟国军跑台湾去了。我想了,咱兄弟也去吧?那里是国军的天下,咱们兄弟好好干,一定还会有出头之日的!”
“好过吗?听说共军把海岸都封了,还能过得去吗?”
“咱不走海,走南韩,我听说走东北能过去!”
一旁听着的兰花说:“你走了,那我呢,扔下我不管了。没良心的,怪不得我爹恁恨你。”
“带你走,带你走,我怎么能丢下你呢?”段守正说着,一把手把兰花拽到身边。
两个人喝完一坛子酒,似乎都有点儿多了,老包起身要走,段守正也就不再挽留,碰着兰花的肩膀把老包送出街门。
等老包刚走出街门,两旁闪出两个黑影,乌黑的手枪顶着段守正的脑门。段守正吓得一激灵,转身向院里跑去。哪知,门后藏着四个人,不由分说,就将段守正摔倒在地,捆了个结实。待段守正从地上被拉起来时,老包还蹲在街门口的石臼旁像是没事人一样。段守正似乎明白了什么,大骂老包不丈义。老包什么也没说,此时此刻只有装孙子的份了。段守正回头又骂起兰花来:“人说,歹毒不过女人心,我不信,现在终于明白了,这辈子终于还是栽到了女人手里了。”
兰花说:“你明白什么呀,我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呢?”
兰花确实不知道,段守正当然更不知道,这正是璩部长精心策划的“引蛇出洞”计划。
几天以后,二区人民政府在大明寺门前召开公判大会,随及把段守正——济源南部地区赫赫有名的段阎王拉到笔尖塔下,一声枪响,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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