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名看,红楼梦对金瓶梅的继承与发展

作者:闲月玲珑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众所周知,红楼梦中人物众多,书中所涉人名达四百多人,对于人名,曹雪芹都是经过精心安排,富有深意,每一个名字都极具特性,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其中最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就是红楼梦中运用了大量的谐音,比如甄士隐、贾雨村、霍启,冯渊、元迎探惜、青埂峰、无稽崖、大荒山等等,这些谐音将其寓意隐在其中,与人物的性格与命运完美融合,使人一读便茅塞顿开,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人物,理解整部作品的主旨意图。
事实上,这一手法并非是曹雪芹的首创,早在明朝比红楼梦早了一百多年的金瓶梅,已经将这种手法运用的炉火纯青,而后更是被红楼梦所继承进一步发扬光大。
脂砚斋曾直言不讳的评价红楼梦“深得金瓶壸奥”,意思是说深受金瓶梅的影响,不论是写作技巧,手法,整部书的基调主旨,你都能在红楼梦里寻到金瓶梅的影子。
金瓶梅对红楼梦的影响是深远的,可以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先驱,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这已经是被学界公认了的。
今天我们单从名字这一项来做一下对比,读过金瓶梅之后你会发现很多红楼梦书中的名字,我们都会有似曾相识之感,其实都是受到了金瓶梅的启发。
第一,突出人物的身份地位。金瓶梅中也大量运用到了谐音,比如有应伯爵(应白嚼)、白赉光(白来光)、常峙节(常时借)这些围绕在西门庆身边的帮闲抹嘴,就有詹光(沾光)单聘仁(善骗人)程日兴(成日兴)这些贾府的清客们。
单从名字上看,就将其嘴脸生动的刻画出来,透过这些名字,这些人的行为举止做派已经跃然纸上,生动而鲜活,这些人无一不是依附在豪门权贵的寄生者,他们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溜须拍马,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就是为了分一杯残羹,混一口饭吃。
有权贵就有这些帮闲,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关系,依附与被依附,帮闲们离不开权贵,权贵们事实上也需要这些人的捧哏跟捧场,为其装点门面,试问哪个豪门权贵家不养着三五个帮闲吃白食的?但这些白食也并不好吃,帮闲们也要付出自己的劳动,鞍前马后,忙得不亦乐乎,也是生活所迫,分一杯残羹。从名字就体现出了这些人的生存状况。
第二,突出人物品性,比如有金瓶梅中的吴典恩(无点恩)就有红楼梦里的卜世仁(不是人),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背信弃义之人,作者用这样的名字无情揭露了他们的丑陋嘴脸。
这个吴典恩本是西门庆会中的兄弟,后来借着西门庆的光得了个驿丞这样的小官,西门庆出资帮其置办行头去上任,与他是有恩的,但到了后来西门庆死去,这厮却忘恩负义,诬陷月娘,借机敲诈银两,险些至月娘入牢狱,十足的小人嘴脸。卜世仁是贾芸的亲舅舅,面对外甥也是冷漠无情,掷骨肉亲情于不顾,这些人物都是作者要批判的对象。
另外还有一些性质接近的人物,金瓶梅中有一个贲四家的,红楼梦中就有一个鲍二家的,都是仆妇,都与男主子有首尾,此外,金瓶梅中有一个胡太医,红楼梦中就有一个给晴雯下虎狼药的胡庸医,金瓶梅有一个吴道官,红楼梦中就有一个张道士,身为佛教中人,却也大肆敛财,这些人物在性质上都是非常相似的。
第三,除了以上这些类似的情形,更有被曹雪芹直接拿来稍作改动,有时甚至不改一字,直接就拿来用的,十足的拿来主义。
比如迎春,迎春在金瓶梅里是西门府的四大丫鬟之一,本是李瓶儿的大丫鬟,但是到了红楼梦里就成了荣国府的二小姐,生的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静,观之可亲,身份变了,形象气质也跟着变了。
迎春在明清时期的小说中多见于小门小户的女孩,小家碧玉,丫鬟之类,是非常普通的一个名字,贾雨村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也曾说元春迎春探春惜春,这些名字有些俗,不像是诗书世家小姐的名字。
之所以引入迎春,无怪乎为了作者的那一句哀叹,“原应叹息”,就是这四个人点出了红楼梦整部书的主旨,乃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最后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可以说迎春这个名字到了红楼梦里产生了一种化平凡为神奇的效应,更具有悲剧色彩。
第四,红楼梦中的平儿是由金瓶梅中的李瓶儿化用来的,李瓶儿的瓶儿是富贵的脆弱的易碎的,象征着李瓶儿二十六岁生命过早的凋亡。而平儿的平,取其平衡平和平顺之意,与人物性格极贴切。
第五,西门庆的琴童、棋童、书童、画童到了红楼梦里就成了元迎探惜的抱琴、司棋、侍书、入画。
第六,金瓶梅有四大家仆,来保、来旺、来昭、来兴,到了红楼梦里就成了荣宁二府的管家赖大赖二,也有作来升的,这个赖就来自于来,昭儿兴儿成为了贾琏的心腹,而旺儿就成为了凤姐的心腹,红楼梦第七十二回
更有“来旺妇倚势霸成亲”这样的回目,很明显是从金瓶梅中借用而来的。
可是你看宝玉的小厮,茗烟、扫红、锄药、墨雨、伴鹤、挑云等都透着闲逸情趣,符合宝玉这个富贵闲人,可见曹公对金瓶梅有继承又有自己鲜明的特色,红楼梦有俗的一面,更多的是雅的一面,很多名字读来只觉余香满口。
红楼梦女性的名字大多都透着诗书气息,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邢岫烟,单一个丫鬟袭人,这哪像个丫头的名字,难怪连贾政也要说其古怪,袭人,应该是古往今来最美的一个丫鬟的名字了。宝玉的丫鬟,充满了文艺气质,小资情调,晴雯、檀云、秋纹、碧痕、茜雪、麝月,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宝玉拥有了这世间最美的丫鬟。
第七,总而言之,金瓶梅中的名字透着世俗气,扑面而来的是市井的烟火气,不管是从书名上的那三个名字,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还是孟玉楼,李娇儿,吴月娘,这些都是市井中极普通的女性名字,没有什么文化气息,金瓶梅本就是一部世情小说,是写市井暴发户的生活,而红楼梦写的是钟鸣鼎的贵族,所以一个贵族,一个市井,名字一个取得俗,一个取得雅,有贵气,这也是两部书所关注的对象不同所造成的。
相比较而言,金瓶梅中的人物更为泼辣,生动接地气,活生生的市井人物,鲜活普通的就像身边的人,而红楼梦中的人物都有一种光环,曹雪芹是赋予了一种理想在内的。
曹雪芹是理想主义者,浪漫主义者,所以他塑造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大观园,而金瓶梅是现实主义,写实主义,他塑造了一个充满了欲望与堕落的西门大院。
一个仰望星辰,一个凝视人性的深渊,不过最后却殊途同归,写的都是一场幻灭,一场虚空,人生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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