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的城市和他的村庄（外三首）

之一：《我弟弟的城市和他的村庄》

有时我不懂我弟弟

为什么要来城市

有可能他一整年无事可做

也要租房生活在这个地方

有时我不懂我弟弟

为什么又要回去

他总是南来北往

看上去匆匆忙忙

他越来越迷恋于这个城市

籍以在此实现梦想

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刻

盼望这个城市有他的一扇窗

而当他能够拥有的时候

他又不想在此买房

每年准时回到村庄

说那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我弟弟总是告诉我：

有一天我会回去

种菜、养鸡、钓鱼、开荒

找几个朋友喝酒、打麻将

而每次年关刚过

他从遥远的南方呼啸而来

为这个城市添砖加瓦打扮梳妆

即使受了委屈打击却毫无怨言

他每天面带微笑，激情高涨

仿佛永远健康阳光，积极向上

（只有一次，接近年关

他因要不回工人们的血汗钱

在酒后啼哭失声让泪水流淌）

在我弟弟身后

我仿佛看到了千百万兄弟姐妹

他们拥簇着涌入城市淘金

而挣钱之路其实非常辛苦

因为这个城市尽是官员、知识分子和资本家

随手一抓就是所谓的博士硕士

而城市的外来者们多数刚初中毕业

干的都是官员学者干不了的活计

吃的都是城市里简单普通的食物

住在非常简陋和朴素的地方

这个城市没有他们的低保

也没有他们孩子上学的去处

他们常常通过一场又一场的酒局

喝得昏天地黑甚至胃出血

也想挂在城市的这张关系网上

而一年辛苦到头

幸运的成为宠儿

披金戴银，开上奔驰宝马

不幸的只有在风中哭泣

永不返乡，不知所终

还有大多数，常常在过年时回去

迅速又把钱花光在爱恨交加的故乡

据我所知，乡下已没什么人了

除了走不动的老人

离不开的妇女

以及等待亲情抚慰的孩子

村庄一年四季守着寂寞

也守着情感地带上的荒凉

而出去的兄弟姐妹们啊

你们在他人的城市里忍受孤独

为什么却再也回不去村庄

我看着我弟弟

好像看到我年轻的模样

我看着我弟弟一样的他们

就好像经常看到了村庄

之二：《故乡雪》

他们告诉我故乡下雪

这与艳阳高照的城市

对比强烈，绝然两样

我在收到雪后图片的一刹

便无比思念遥远的村庄

以及那无边雪后群山的忧伤

我多么喜欢下雪

为此跑到北方的异乡去看

但当我身临其境

突然觉得人生失去方向

如果时光回溯至四十年前

我更喜欢本吴庄的雪

喜欢雪后的世界一片白茫茫

我更喜欢本吴庄下雪

让雪后一个少年坐等无边的遐想

我还喜欢雪后的母亲

在井边洗着咸菜

有汗水挂在她的额上

我还喜欢雪后的牛羊

只关在圈里悠闲的吃草

我还喜欢雪后一起打仗的发小

他们长大后再也不见流落四方

我还喜欢雪后的村庄

那袅袅升起的炊烟

让白的世界有了一点温柔的黑

我更喜欢看一个邻村的少女

穿着红色的衣服

面带笑容地出现在本吴庄的路上

而本吴庄，我已多年未归

仿佛我的世界无需雪色

不是的，绝对不是

我的心啊

始终在你的土地上徜徉

我的血管与心脏

永远为你跳动和膨胀

之三：《有诗无酒的日子》

小时我盼望认识许许多多的人

能给自己带来信仰和力量

因为母亲曾经多次悲哭：

伢啊，不认识人办事几难啊

年轻时我漂泊离开山村

走了一段长长的血泪路

终于迈入中年

我在这条路上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

那些人多到一一沿线上找

可以联系到中国大地上所有的人物

从此，我们穿行于一个又一个的地方

认识一个又一个的阳生人

仿佛生活本来就应该如此

但节日总有那么几天

朋友聚会、老乡聚餐、故交聚聊

每次回家才知天气不好

还有可怜的孩子

在叛逆期遭遇更年期

让理想崩溃，河流封冻

一切便只有选择妥协

英雄没有讲理的地方

决定从此闭门谢客

我曾声明不再参加聚会

但又担心拒绝次数过多

会失去挚交和友谊

失去与整个社会的一切联系

多少次的犹犹豫豫之后

我痛定思痛，改过自新

关闭手机，不看微信

因为我不知道约局时怎么拒绝

只好让你们找不到其实卑微的我

朋友啊，请你站在整个星球的位置

懂得善良的我，曾为了友谊的付出

请你给我薄面，原谅我的失联失踪

生活从此只有读书、练字和写作

远古的大师穿越历史而来

让我觉得自己原来如许渺小

其实并没有你们说的那样重要

我囚居斗室，渡步沉思

看窗台上绿叶疯长，花开向阳

仿佛一切心澄灵澈，岁月静好

朋友啊，这有诗无酒的日子

算不算是回到了希望的当初

201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