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欣赏】| 铁馬作品：傻瓜·石女·古董·爱情·圈子
傻瓜·石女·古董·爱情·圈子
——浅谈许海涛长篇小说《残缺的成全》里的人物。
文／铁馬
巍峨秀丽的秦岭风光、大气磅礴的顺陵石刻、气势恢宏的秦兵马佣、雄伟壮观的西安城墙、嵯峨山、李靖故居、悟空塔、乾陵、法门寺……
关中自古帝王都，周秦汉唐京师之地，文物蕴藏丰富密集。关中汉子给外地人撂嘴：在额乌达(我们那个地方)随便用脚一踢就能踢出两件文物来。
一个作家的成长与所处的环境有绝大关系。
许海涛出生在关中腹地咸阳五陵原，这里曾是西汉皇家陵园区。来自远古的文化积淀浸润着他的灵魂，使他爱上了文物收藏，具备了丰富的文物收藏知识。
环境造就人，小说人物的诞生，不是在笔下，而是在其所处的环境中。离开了环境，人物形象是游离的，不可靠的。许海涛在他的长篇小说《残缺的成全》里把人物故事放在了他熟悉、固守的秦川大地。 咥纯正地道的羊肉泡馍，喝五十六度西凤酒，户县辣子疙瘩、杨陵蘸水面、乾州锅盔、秦镇米皮、泾阳穰饸、三原小吃宴、岐山哨子面……。枚不胜数的关中饮食滋养得小说人物有血有肉、情感丰富。
巧夺天工，不留半点人为斧凿痕迹地将关中风情、名胜古迹、文物鉴赏，历史传奇、名人轶事、饮食文化等熔于小说情节之中。更令人叫绝的是他把三十九件文物既做小说章回题目又做道具嵌入故事当中推动故事进展。三十九件文物像三十九颗珍珠，熠熠生辉，大大提升了作品的文化魅力。读者不但能随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感受到现代文明下的人生百态，同时也充分领略到了十三朝古都深厚的文化蕴涵。
一部好的小说，开头廖廖数语就能紧紧抓住读者的眼球，使读者产生读下去的欲望。九七五厂的两样妙食儿馋得读者跟着一个出生在江南却已被秦风汉韵同化了的青年画家湖舟的脚步，走进一个小型家庭聚会和一个文物小天地——品残斋，小说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在聚会中悉数登场露脸。
文学最终是人学，人是文学之魂。
好的文学作品往往是揭示了人性中共同的东西，使读者产生心里共鸣。这一点，许海涛无疑是成功的。
品残斋主人金晍是个教师，慕古、好古、藏古，书法造旨颇深。温润如玉，如琢如磨。然而，人生自古难圆满，谦谦君子纵然灼灼其华，亦难掩诡谲世事的捉弄。
金晍一来到这个世界，家庭就是残缺的，双胞胎哥哥是个重度残疾人，脑瘫，生活在轮椅上四肢瘫软。金晍认为哥哥的不幸是因自己在娘胎里闹的，不知拳头还是脚伤了哥哥，心里总觉得亏欠哥哥。
戴着“帽子”的父亲去世后，没有工作的母亲身体不好，哥哥又需要人照顾。为了成全自己的家庭，金晍不惜以爱情婚姻为筹码，找对象有一个不可妥协的条件：女方必须心甘情愿跟他一起把哥哥照顾好。因此错过了好几个心疼(漂亮)女子。
袁凤凰是个天生石女，且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父亲是物资公司经理，家境优越。金晍的同事不明就里，自做月老给金晍和袁凤凰牵了红线。
金晍的眼睛虽能看清千年古董的纹理，但要隔着衣服看清一个女人生理结构是否浑全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见袁凤凰人长得端端正正，谈不上多漂亮，但很温顺，模样也还顺眼，眼睛里似乎还有淡淡的哀愁，像林黛玉，颇有女人味。加上她父母又特别热烙就答应了。
袁凤凰的父母贼精灵，为了尽快甩锅于人，就替女儿答应了金晍的“感人”条件，在他们的操控下。见面仅仅一个星期，金晍就稀里糊涂被人家牵着踏上婚姻殿堂进了洞房。
新婚之夜，袁凤凰精神病发作，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甚至咬伤了金晍的肩膀……
石女！精神病！好像一块坠落的陨石，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却偏偏砸在了金晍头上。
挣脱第一次残缺的婚姻后，金晍遇到了离异的桑军英。桑军英是青年画家湖舟的姨妈，这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在她身上能看到中国传统女性的优良美德。为金晍才学所着迷，勇敢献身爱情，愿意和金晍一起成全他残缺的家庭。
然而，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于桑军英来说，结婚简直就是恋爱的坟墓。
金晍的哥哥整天傻不啦叽张着大嘴流着涎水，桑军英走到那里他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会讲话，哇里哇啦乱叫，让桑军英既难堪又害怕。兄弟俩长得太像，养了傻子五年，吃呀穿呀、屙呀尿呀、洗呀擦呀，一会儿面对傻子，一会儿面对丈夫，桑军英感觉自己快要傻掉了。过夫妻生活行周公之礼，金晍龇牙咧嘴呜哩呜喇乱叫，桑军英出现幻觉，以为爬在自己身上的是金晍的傻哥哥，越看越不认识他、越看越害怕，越看越不敢看，她感到痛苦，为了麻醉自己，干脆抓起电影画报把脸蒙起来。
金晍记着桑军英的好，感恩桑军英成全了他的家庭。起初桑军英不许他亲胸部以上、用电影画报蒙脸，虽然不痛快，他都往好处想，以为那是女人的羞涩，直到最后一次，桑军英的行为让他彻底崩溃了。久疏房事的金晍与妻子做爱时很急切，时间长了些，桑军英用电影画报蒙着脸埋怨：“好了没有？快点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当金晍突然间看到桑军英一手拿着画报，一手慢慢地数着自己给她的一串明代南红珠子时，犹如冷水浇身，心一下拔凉拔凉的。妻子的心思都在珠子上，丝毫不为他的强烈冲撞所动。自己的激情似乎发泄在一堆无情的、无动于衷的、僵死的白肉上。像突然停电，他眼前一片空白，一下子瘫软了，痉挛了，对身下的白肉厌恶到了极点，对自己的身体羞愧到了极点！他从痉挛中挣扎过来，忽地站起身对着电影画报吼道：我今后再碰你，就不是人！
男欢女爱，鱼水之欢，一个人来到世上最基本的幸福都得不到，这是金晍作为男人的悲哀。对婚姻金晍心如死灰，但为了孩子健康成长，他没有选择与桑军英离婚。
同处斗室十六年再没有与妻子发生过性关系，如狼似虎的年龄强压着欲望。固守着家庭，文物收藏是他的精神支柱。
除了固守家庭，金晍灵魂深处还默默固守着另一份刻骨铭心不为人知的情感。
凌云丽是金晍的初恋，可谓青梅竹马，文革时背着家人帮金晍藏古书画，本来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的恋人，却遭到凌云丽家人极力反对。凌父甚至从西安跑到咸阳，找到金晍工作单位吵闹、威胁。
为了冲破家庭阻挠，凌云丽割过腕上过吊。而金晍似乎意志没有那么坚定，当他感到自己没有能力给凌云丽未来以幸福，便选择了退却。或许他一直在为此自责，颇费心机把自己一枚闲章刻成“固守凌云飞不断”聊以自慰。
当金晍回西安伺候病垂之中的母亲，遇到妹妹请来的护工凌云丽时，积压的情感便像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固守家庭的堤坝随之崩溃。和凌云丽在一起他感到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每一分钟都是慰帖的，每一秒中都是舒坦的。离异的凌云丽已下岗，四处打零工，生活拮据，为了接济凌云丽，金晍不惜偷偷变卖家中珍藏的古董。
面对金晍出轨，桑军英使出浑身解数，采取各种措施以求其回心转意，均不凑效。无奈之下，使出狠招，扣押金晍所有藏品。藏品与收藏家来说相当自己养的娃娃，娃娃没有了心里岂不滴血？此举无异于剜金晍的心头肉，而为了爱情，金晍却淡然处之，留下一张写着：“我永远离开桑军英的家，家里一切财产，包括我的所有收藏品，都属于桑军英……”的绿方格稿纸，毅然决然地净身出户。
为了成全自己残缺的情感，不顾全妻子的感受，一张绿格纸决断了与家庭、妻子的关系。
凌云丽儿子要结婚、买房以及凌云丽学画，这都很砸钱，朋友们一再警告金晍，那是一个填不满的坑，希望他悬崖勒马，而金晍却中了魔似的一如既往，死不回头，大有为了爱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英雄气概。
金晍的出现于凌云丽来说，无异于久旱遇甘霖，枯木又逢春。为成全自己失而复得的爱情不管不顾勇往直前，毫无愧疚之感。半老徐娘却如同热恋中的年轻人一般，一口一个“哥”叫得旁人心里麻酥酥的。两人如漆似胶，明目张胆，从不避闲，似乎永远爱不够。
面对姨妈的求助，作为晚辈，湖舟深感无能为力，甚至于无法和金晍面对面谈及此事。一边是姨妈，一边是自己敬如师长的人，处于两难境地，深不得浅不得，眼看着姨妈的婚姻崩溃，只能稀泥抹光墙，尽最大力量安慰姨妈。
作为旁观者，湖舟渐渐知道了金晍结婚的初衷只是为他脑瘫的哥哥找保姆，与爱情没有关系，姨妈只是个悲哀的牺牲品而已。硬要把两人重新箍在一起，没有任何意义。锅破了，锔得再浑全也会留下裂缝和疤痕。
退休后的金晍为了摆脱世事的纷杂，携带凌云丽遁入秦岭，全身心享受着爱情，享受与世无争的超脱，享受自然之美。
跟着杀猪的翻肠子，跟着秀才当娘子。圈子决定人生高度，金晍虽然不是个画家，却具有鉴赏画作的能力，且精于书法，自古书画一家，在金晍的开导、熏陶、点拨下，凌云丽画技不断提高，得到同样隐居山林的老画家章槁木赏识并被收作关门弟子。在名师指点下，通过不懈地努力加上自己的悟性，凌云丽终于在薄如蝉羽的宣纸上重铸了辉煌人生。从下岗工人到画家，人生发生了质的蜕变。
凌云丽的画配上金晍的字，锦上添花相得溢彰。正当一切顺风顺水，凌云丽的艺术事业如日中天，处于巅峰阶段，众人齐心帮她筹办画展时，一场灾难陡然降临，凌云丽的生命嘎然而止。
意外夺取了心中的真爱。瓦全玉碎，瓦全终究是普瓦，玉碎依然是珍奇，斯人已去，幽思长存。宁要碎玉，不要全瓦。为了寻找一片心灵净土，固守住心中那份纯真的爱，金晍选择了出走。
金晍的自私并未影响其谦谦君子的整体形象。凌云丽插足他人婚姻，充当毁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现实生活中这种人往往会与道德败坏联系在一起，遭千夫怒指，万人唾弃。然而，读罢小说，除了对桑军英表示同情外，非但不会在道德层面对金晍与凌云丽进行遣责，反而会为二人琴瑟和鸣珠联壁合感到欣慰。这是因为许海涛把人物拿捏得尺度恰到好处，从这一点亦可领略到作家文学功底的深厚。
赫耀是人民警察。在这个人物处理上，有别于其他文学作品中描写人民警察的完美光辉形象。许海涛不落俗套独辟蹊径，着墨于本职工作之外市井生活之中的警察。
头顶国徽、一脸威严、不苟言笑，这是老百性心目中固有的警察形象。其实警察也是人，工作之余日常生活是和你我他一样的普通人，也咥羊肉泡馍，也到歌舞厅K歌，也有江湖朋友，也讲哥们义气。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警察亦不例外，没有必要过于苛求警察完美无缺。
赫耀和金晍是朋友，为人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对朋友肝胆相照。正直的同时，身上显露出霸气。得悉金晍在苦行僧般的固守死亡婚姻时，煞费苦心给他在宾馆安排女人；陪金晍去铁掌村收古董暴露出明火执仗强取豪夺的匪气；和茶秀老板称兄道弟，在老板阿谀奉承之下白白消费；警告龚老板远离奇奇时又露出几分流氓气；为帮凌云丽卖画，(也许是利用手中权利)隔三差五组织一帮老板光顾画廊……。如此这般写这种身份含有政治色彩的人物，无异于刀尖上跳舞。所幸许海涛笔功神妙，把事情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写，且火候掌握得当，非但没有抹黑人物，反而使人物形象更丰满。这个人物最大优点就是仗义，虽然他身上有缺陷，但瑕不掩瑜，读者依然理解喜欢这个人物。假若一味追求完美，人物形象势必生硬呆板，作品也会失去活力。
成乾韫总体来说是个好人，却也是个精于世故抠抠索索有点小混蛋的假圣人。
文雅之人却偏喜欢说土得掉渣的关中话，认为关中土话说起最得锤，最解谗，表达意思最准确。其用土话解读下半身奥秘的言论确实登峰造极。家里红旗不倒，外边红旗飘飘，向金晍炫耀时颇显几分得意：“我身底下暖过的女人，让你小伙儿数，怕你眼花！……”在KTV里忘乎所以，行为欠雅，为博风情万种的披肩长发女子欢心，充分施展文墨功夫，做一首赞美黑色瀑布的酸诗 ；把金晍送给他的古物料器珠子送给女子做定情物，诓骗其说是红宝石。
金晍一枚“固守凌云飞不断”的闲章触发了成乾韫异常活跃的脑神经。闲章虽小，却方寸之间显大意趣，凭着文人灵敏的嗅觉，从中猜到了金晍心中固守着另外一份情感，并数次当面调侃。
金晍和桑军英婚姻出现危机，桑军英求助于成乾韫，成乾韫尽心尽力不辞劳苦地想把破锅锔浑全。当发现问题远比他想像得严重，迫于无奈，他根据自己的经验，抛出“男人热乎期一般三个月”理论。当“三个月”理论经不住时间考验时，又唆使夫人让桑军英充分施展床上功夫，采用双管齐下，堵疏结合的方法，也为时已晚；无计可施又抛出“二女侍一夫”的谬论，气得桑军英直骂“流氓”。在这个问题上，不管错与对，成乾韫没有一点私心杂念，他是诚心想帮助朋友成全家庭。
当发现龚老板与金晍女儿奇奇关系出格时，成乾韫及时通知湖舟请赫耀出手了断。
凌云丽死亡，成乾韫仰天长叹：“老天咋不长眼啊！”这是他发自内心对朋友的呵护。
虽然成乾韫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却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作为朋友，是真诚可信赖的。
季诚助是个圆滑的小生意人，这个人物名字起得滑稽。金晍和桑军英婚姻出现危机他没有显示出对朋友应有的诚心，反而趁火打劫。企图以蝇头小利拉拢桑军英的外甥湖舟；并不遗余力讨好桑军英，费尽心机帮她打探金晍出轨对象的根底。当然这一切都不是诚心帮助朋友，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把桑军英手中金晍的藏品弄到手。
龚老板蛇蝎心肠，不能称之为人。甫一出场，并未令人生厌。其身份是官商，喜欢收藏，仰慕金晍才学，欲拜之为师。帮金晍大女儿奇奇(桑军英与前夫的女儿)安排工作，大不了是官场不正之风。当他倾心建“关中大园子”时，还以为他是在挖掘，搜集，整理，拯救、传承关中古文化。其实这家伙胃口很大，下着一盘假公肥私的大棋。吃官饭养私骆驼，以期最后吞并国有资产。
垂涎金晍的藏品，当九七五厂家属楼拆除时，龚老板瞅准时机，獠牙利嘴，将桑军英手中的古董悉数尽吞，吃肉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最可恶的是，他对金晍的大女儿奇奇动起了歪心思。幸亏赫耀及时 出手，斩其魔爪。骗友妻戏友女，枉披人皮，天可诛，地可灭！
而桑军英却始终没有看清龚老板的丑恶嘴脸，反而对其心存感激，真应了那句古话：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在党的反腐风暴下，龚老板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等待他的只有灭亡。
老画家章槁木迷恋秦岭山水，颇具仙风道骨。久居山间，煮茶饮洒，饱览秦岭风光，笔墨纵横于山林，神仙一样逍遥快活。只是情感生活残缺不全，寻过几个女人都没有守住，老来情无所托，耄耋之年却寻下一个小他三十多岁的彩凤做夫人，许是精力短缺，便用五十六度西凤酒泡秦岭野生淫羊藿喝。淫羊藿虽可强筋骨补肾阳，彩凤还是耐不住寂寞，耐不住他的衰朽，卷走了他的钱和画，遁入滚滚红尘，留给老神仙的是满腹惆怅。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会完美无缺，都或多或少存在这样那样的弱点，不断成长不断发展和完善。任何人都既有其人性美德，又有其人性缺陷。人是有智慧的，却也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蠢事；人应当是有道德的，但最不道德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人。
关中大地蕴藏着悠久绵长、光辉灿烂的历史积淀。《残缺的成全》让读者在品读故事慨叹人性复杂多变的同时、又向读者呈现了一幅多彩多姿的关中风情画卷。非但如此，许海涛还用他丰富的收藏知识使读者感受到远古文化的博大与精深。读着读着你就成了半个文物专家。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铁馬，原名岳铁牛。陕西省西咸新区周陵人，某刊签约作家。
夏日的夜晚，闷热又心烦。躲在阴凉的房内，品着冰凉爽快的啤酒，看着杂乱而吵闹的电视，无聊亦无趣。窗外是城市的天空，辉煌又闪亮。高楼的霓虹灯和路面的灯光，早已把夏夜的天空照亮记忆中那些漫天闪闪的星星，还有带着笑脸的月亮，都已看不见，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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