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蛙声录下留给未来
一
入春以来,早可听鸟鸣,晚可听蛙叫,谓为春之声。
阴历2月11日夜,趁着半轮明月升起,独坐家门前看手机里的朋友圈。看罢 ,忽觉蛙声有些清脆入耳,不是一只在叫,而是一群,不是在近前,而是在附近的堰塘。由远及近共有三个堰塘,应该是每个堰塘都有青蛙的。
我们这一带农田十几年前自水改旱种柑桔以来,加之近年来荆松一级公路围上一圏,这一带成了名符其实的城中村,青蛙是越来越少见了。今晚静下心来一听,觉得青蛙还是有不少的,并没有完全消失。
这些刚越过的冬天不久,身体还有些虚弱的青蛙,开春第一件事就是用声音来寻找爱情的伴侣,然后交配产卵,孕育新的生命。这样想来,这青蛙其实也是蛮拼的。因此,蛙声尽管是求爱的声音,但并不十分快乐,总有为谁辛苦为谁忙的疲惫韵味在其中。
蓦然想到终有一天,这一带的青蛙会消失,我便有了用手机录下青蛙鸣叫声的冲动。
二
我之于青蛙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可印象还是蛮深的。
青蛙看起来是蛮可爱的动物,绿背白肚,眼睛明亮有神,是捕捉昆虫的能手。少年时在堰边钓鱼,踏过草丛会惊起一两只肥硕的青蛙。它的弹跳能力是非常不错的,能纵身跃入很远的水中潜入,身姿也非常矫健优美,我甚至怀疑跳水运动员是学习了青蛙的跳水技术。
差不多是在9岁的时候和同学一起捕过一次青蛙。当时还没分田到户,晚稻秧还没封林。听说青蛙还可以卖钱,于是约了同学晚上捕青蛙。我们准备了手电筒、化肥袋子、三齿铁叉,待天色黑定就下秧田。用电筒照住青蛙,青蛙就不动了,我们就把叉飞过去,青蛙就在劫难逃了。那时的青蛙很肥壮,也很坚强,铁叉齿插进身体,并不怎么叫,把它从有倒挂须的铁叉齿上取下放进化肥袋子,它也就顶多咕咕两声,依然能活蹦乱跳。青蛙坚强得超出我们想像,而我和同学也觉得太残忍。捕的青蛙究竟是卖了还是吃了,我现在都没有什么印像了。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那时的青蛙作为食物还不受欢迎,此后,我再也没有捕过青蛙。
高中毕业后,我到一家小餐馆打工,面对最头疼的事就是杀青蛙。这时的青蛙已经成为了各餐馆一道颇受欢迎的野味,与鳝鱼一样受欢迎。我杀罢鳝鱼,又还得杀青蛙。杀鳝鱼倒还无所谓,杀青蛙我的头皮直发麻,要把青蛙的皮撕下来,皮撕下来后,青蛙还是活的,简直太残忍了。当时,我也正看过《红高粱》的电影不久,同时也看过这篇小说。电影和小说里都有日本人活剥中国人人皮的情节。我想我不能像日本人那样残忍,不能剥青蛙皮,否则就与日本鬼子没什么两样了。我的情绪为此很不好,干了几天就不干了,老板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就带着愤怒没要工钱就走了。
结婚成家以后,守着一亩三分地,外带做点建筑小工度日。看到本队同龄人把捕青蛙、鳝鱼以及捉蜈蚣当作增收的重要途经,从春耕一直捕到秋收后,非常来钱。我不为所动,虽然不能去干预他们,但打心里对这种行为是非常厌恶的,如此挖田拱界刨坟,破坏了农业生产,也破坏了生态环境。
三
曾听说一个真实故事。某市领导下乡镇调研,在乡镇食堂就餐。领导的眼睛必较近视,夹起一道菜,刚要吃时竟然发现是青蛙肉。领导下意识一惊,说道,这是青蛙肉吧,青蛙是益虫啊,怎么能杀它,下不为例!一起吃饭的干部们唯唯诺诺,表示下不为例。领导批评是批评,但到嘴的青蛙肉还吃下去了。事后有干部悄悄议论领导,说领导吃都吃了,还叫人再不弄青蛙这道菜,有些故作姿态。据我所知,这位市领导还不是分管农业的,就餐时的批评是出于他的良知和生态环保意识。至少,下一次,乡镇再接待他时,就不会去购买青蛙。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我想每一个领导都能像这位领导出自良知和责任来提倡生态保护,那么我们的生态环境就会越来越好。
而我自从进入机关上班后,工作餐桌上偶尔也会遇上青蛙这道菜,也偶尔会吃一点,却断然没有勇气像那位市领导说青蛙是益虫,下次不要上这道菜来的勇气。
可我是从不购买青蛙的,看见本地市场上看见有人卖青蛙、斑鸠心里就不舒服。去年,我在岳阳洞庭湖畔的渔市上,看到不少的渔民们用塑料网袋装着成百上千的活蹦乱跳的青蛙叫卖时,则感到震惊。它们还那么瘦小,应该是野生的。我很是鄙视这种为了蝇头小利,而破坏大的生态环境的行径。因为失去了生态的平衡,我们的农业生产越来越靠大量地使用农药,无数的农药不断倾洒在生养我们的土地上,最终戕害的还是我们自己。
在工业化的进程中,因为打工经济,我们这里和其他一些农村的良田开始荒废,渠道被毁,征用的良田闲置而被填满各类垃圾,堰塘因电子捕鱼而不能养鱼,塘泥淤满,杂草丛生,鱼虾难存,青蛙的境遇也可想而知。从前乡村最具希望的田野,以及最具生活气息的堰塘日益轮为乡村没落的代表性景观。而所谓一幢幢楼房,一辆辆小车,一阵阵蹁蹁起舞的广场舞,都不过是乡村虚浮的表象。
四
我在月光下开始用手机录蛙声,想把它保存下来,想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打开后听一听。也想到,即使将来当我不在了,这里的田野不在了,而我留下的一个音频,后人也可以从中知道这里曾有青蛙鸣叫过。
头一遍竟然没有录好,没有一点声音。我怀疑是手机的音量没有设置好,于是把音量调到最大。同时,还发现,远处公路上大货车奔驰的声音也能将蛙声轻易淹没。于是,静等没有货车通行的时候再录。
再一遍,录下了蛙鸣,但比我听到的要小得多。我不满意,就决定到附近的一个堰塘边去录,想必那样录的效果要好些。
月光下,我悄悄地向堰塘靠近,唯恐惊动了青蛙们自在的鸣叫。
可是当我走近附近的堰塘时,却听不到这堰塘里有一声蛙鸣。难道青蛙们都有红外线感知功能,探测到陌生的我后集体沉默?难道青蛙们早已把人类当作比蛇蝎还毒的敌人?
可蛙声还是一阵阵从顽强远处传来,一定是稍远处的堰塘里蛙们,在不懈努力地演唱它们的爱情之歌。
这是难道是蛙声渐行渐远的征兆么?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我们的后代有可能不仅看不到青蛙,就连听到蛙声也没可能了么?到那时,我录下的那声音太小的蛙声音频也会弥足珍贵而成为世纪的绝唱么?
但愿这不是未来的现实。因为我寄望于乡村振兴战略,走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之路,让青蛙在长满庄稼田野里自由捕食,不再受到伤害,而不是像禾花雀13年就被吃到濒临灭绝;走一条绿色发展之路,让乡村堰塘都碧波荡漾,青蛙能尽情地高歌爱情,而不是隐蔽在日渐干涸死寂的堰塘胆怯地低吟。我还寄望我们的人性出别再那么残忍贪婪,眼光别那么鼠目寸光,见什么吃什么,什么稀有吃什么。
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
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茅店社林边,
路转溪桥忽见。
这是800多年前的宋代爱国词人辛弃疾描绘的美丽乡村,我希望800多年后这样的美丽的乡村依然还在,蛙声依然还在。
(本文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