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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  忌

田二是建筑工地的仓库管理员,与那些头顶烈日汗流浃背的一线工人相比,这算得上是一个美差。活不累,钱不少。田二之所以能得到这个让人羡慕的岗位,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

田二生在农村,读书不多,读罢小学便跟着当木匠的父亲学手艺,田二的父亲田木匠手艺了得,且精于雕工,他雕刻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活灵活现生动逼真,在四邻八乡很有些名气。田木匠与一般木匠不同,他雕刻从不用别人的画稿,用如今的话说都是自己的原创作品。他一心想把这手绝活传给儿子,便从教田二画画入手。可父亲苦口婆心言传身教地带了几年,田二只学会两样,一是画虎,二是画猫。其余的,画什么都不像。田木匠很是失望,作为名匠,他带出了不少徒弟,如果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出道,这脸面又往哪搁?田木匠说田二是朽木不可雕,便不再勉为其难。其实,田二也没白跟父亲几年,除了画画雕刻没大的长进,锯锯刨刨的日常手艺倒也能凑合。但田木匠固执地认为不会画画不会雕刻的木匠绝对不是好木匠。因此便让田二改行学泥瓦匠。至于这泥瓦匠能不能学得好,田木匠就不操这个心了。再怎么着,瓦匠也砸不了木匠的牌子。可见名气这玩艺有时确实很累人。

学了几年泥瓦匠的手艺,田二跟着建筑老板走南闯北,倒也能勉强应付。但田二身单力薄,总觉得有些吃不消。一天下来浑身酸痛,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搞得下铺的钱胖也跟着遭殃。好在钱胖与田二是同村人,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嫡亲老乡”,所以虽说有些怨言但也只得将就。工地老板与田二钱胖也算同乡,都是一个县的。田二曾想让老板看在同乡的份上给个轻松活干,但工地上同乡太多,想来老板也照顾不过来,便迟迟没敢开口。

一日,饱受田二折磨的钱胖给田二出了个主意,说他打探到可靠消息,下个月初三是老板生日,让田二趁机去送个礼套个近乎。

说起送礼,田二便犯愁了。礼太轻,自己没面子,老板看不上。礼太重,自己送不起。

到底是上下铺的兄弟,还是钱胖给他指了道:“你不是会画画吗?画一幅,拿到街上装裱一下,不就是挺好的礼物?”

经钱胖一提醒,田二才想起自己确实有这个特长,脸上便有了些许少见的得意。然而,才瞬间功夫,田二又有些泄气了,不好意思地对钱胖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我也就只会画个虎和猫而已。别的都不会。”

钱胖听了有些诧异:“真的?这就怪了,能画虎画猫咋就不能画山画水画鸡画狗呢?”田二说:“不骗你,真不会画别的,为这事,我爹急得直跺脚,我脑袋没少被他的烟杆修理”。

“那就画个虎吧,虎虎生威,虎能避邪嘛,老板肯定喜欢。”钱胖说。

“那就试试?”田二迟疑地看着钱胖。

“试试!”钱胖倒挺果断。

说干就干。第二天,田二上街一趟,备齐了纸笔颜料,用了几个晚上的功夫,终于把虎画给完成了。田二采用的是传统的工笔技法,费时费力,但画出来的老虎可不含糊,他将百兽之王的眼神、胡须、神态画得细致传神,既具雄健威武之形,又有野逸灵动之神,真可谓威风凛凛形神兼备。

作品完成,钱胖当然是第一个观众,面对这幅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虎画,钱胖除了服气就是佩服。

画虽完成,但田二胆怯,不敢给老板送去。经钱胖再三给他鼓劲壮胆,田二终于瞅准机会走进了老板办公室。

田二记不清他进门后和老板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只记得当自己在老板桌上把那幅虎画展开后,老板两眼放光,围着那幅画连着转了几个圈,最后,停下脚步把目光停留在田二的脸上。

他问田二是怎么知道自己属虎的。

老板属虎?田二一头雾水。随即,田二心中一阵窃喜,看来是歪打正着了。

面对老板的提问,田二笑而不答。老板也不深究,直夸田二有才又有心。拉开抽屉甩给田二一个红包,并问田二有什么要求。

田二便壮起胆子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田二。

于是,田二便有了这份美差。

此后,田二在工地便成了名人。

不久,令田二没想到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正是这件事情,搅乱了田二平静的生活。

送画的事过去差不多两个月后的一天,老板找到了田二,说是还得请他画幅画,并说这幅画是送给一位在政府部门当处长的朋友的,要田二务必尽心。

田二听了心里直发毛,赶紧推辞:“老板啊,就我这水平,当官的怕是看不上哦!”

“不会。前天他到工地检查工作,看到我办公室挂着你画的这幅老虎,还问我是哪位名家的作品呢!你用心画吧,处长肯定会喜欢的。”老板可比田二有信心。

“那画什么呢?”田二问道。话刚出口,田二又后悔了。画什么?好像自己什么都能画似的,田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随便,什么拿手你就画什么吧。只是不要画虎哦!要再画虎,别人还以为你就只会画个老虎呢!换个别的,让我的处长朋友见识见识。”

老板短短几句话,说得田二一会喜一会惊,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怦怦”乱跳。

待老板说完,田二悬着的心总算暂时放下了,幸亏老板没指定画什么,给了自己选择的空间。其实,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哟,不让画虎只能画猫,田二别无选择。幸好,田二除了画虎还会画猫。

这几天,老板给田二放假,让他专心画猫。

几天功夫,田二便画好了猫。

这回,田二画的可不是一只猫,他画的是《群猫图》。说是群猫,其实也就是四只,两大两小,两黑两白。田二还真有两手,他画的猫或憨或萌或慵懒或怒目圆睁,真可谓神态各异惟妙惟肖。只是除了四只猫外,画面上别无一物。这就奇了,你不会画别的还不会画块石头画几根草点缀点缀吗?

大功告成,田二给老板交了作业。老板将《群猫图》铺在办公桌上足足欣赏了五分钟。稍顷,从书柜里拿出一个锦盒,又从锦盒里掏出一方印章,蘸了蘸印泥,在“群猫图”三字下方用力给按了个印,看来老板也是懂艺术的,多了一方印,这幅画便平添了几分生动。

盖完印,老板把印章又装入锦盒放进了书柜。这是谁的印章?又是从哪弄来的?田二没敢问。

做完这一切,老板高兴地拍了拍田二的肩膀,又给了一个红包。

此后,田二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或者说是有一种恐慌,他担心老板再来找他画画。有个成语叫“黔驴技穷”,此刻的田二对此深有体会。

不过,田二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自从画了那幅《群猫图》后,老板再也没有找过田二。

据说,收下《群猫图》的那位处长被抓了。

有人说,这都是田二惹的祸。你画啥不行为什么偏偏要画猫?

也有人说谁也不怪只能怪那位处长自己犯忌,明明是个属鼠的人,怎敢把猫挂在家里?而且还不止一只。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王树宾,江苏海门市人,曾在海军某部服役,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现居海南,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冬歌文苑文学顾问。在《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海南日报》《新华日报》等杂志、报刊发表小说、散文作品约30余万字,并数次获奖。著有小说、散文集《寻找儿时的月亮》等三部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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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编:陈 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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