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若非一番“寒”彻骨【征文】 / 开普饭

若非一番“寒”彻骨

古人炼出“贫寒”一词，意味颇深。窃以为，“贫”主要是身外无物的困顿，“寒”则是内心无依的凄苦。《增广贤文》讲，“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寒生活带来的磨砺、无奈和刺痛，唯有亲历过的人才能体悟更深。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出生在鄂东北的一个小山村。那时改革开放刚开始，偏远农村物质生活尚不富足，各家各户皆因孩子多、收入少，不得不节衣缩食、勤俭持家。大人们经年累月在田间地头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很多孩子辍学务农或进城打工，帮父母养家。一年到头，吃的是米饭掺杂粮，穿的是缀着补丁的旧衣衫。

我在家排行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童年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从年初开始，就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快点过年，因为只有春节的时候，才痛快地吃一顿荤腥。如果家里收成好，还能得一套新衣裳。但多数情况是，只有大姐大哥能够换“一身新”，而二姐二哥和我只能依次“捡破烂”，换上姐姐和哥哥穿旧的衣裤。就这，我们还是欢天喜地，乐得屁颠屁颠。

一晃，到了入学的年纪。我背着母亲缝制的书包，跟哥哥姐姐上学去。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学前教育不过是数几个数、识几个字，然后直接上小学一年级。上学放学都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无论刮风下雨父母都不会接送。由于经常停电，我们多数时候在昏暗的油灯下写作业。周末没有补习班，主要任务是放牛、割猪草、下田插秧、上山砍柴、割稻收麦等，用稚嫩的肩膀帮父母分担家庭重担。

小学期间的“玩具”，几乎一律是“纯手工打造”的，无非弹弓、石子、铁环、木手枪之类，漂亮的玻璃球已经是“奢侈品”了。最常见的游戏，是随便找块空地划上线，“攻城堡”“跳房子”。夏天，小伙伴们光着屁股到池塘里打水仗、摸鱼虾；冬天，打雪仗、堆雪人、抓麻雀、吃冰溜子。不知不觉，就挥霍掉了孩童时光。

上初中时，学校离家四五里地，需要住校。宿舍里摆满双层木床，几十个同学挤在一起住。一日三餐是用铝制饭盒自带大米蒸，一个班级一大筐，饭堂的师傅帮忙蒸熟，各自取回在课桌上吃。记忆尤深的，是咸菜。同学们淘来各式各样的玻璃瓶，装上咸白菜、腌黄瓜、酸豆角、花生米、豆腐乳之类，周一上学时带到学校，解决一个星期吃菜的问题。偶有同学带了荤腥和大家分享，便形同过大年。一些比较皮的男生会在晚自习后摸到附近的菜地，拔几个萝卜，掰几片白菜，连同米饭一起蒸熟，才能吃上一口热菜。

那时农村的生活条件渐好，带补丁的衣服基本匿迹，但若有同学间或添一件新衣裳，仍能引来羡慕的眼神和狂赞。由于慢慢懂事了，大家都知道父母的劳苦和不易，早早就学会了忍耐和承受，彼此之间极少攀比。可不像如今在蜜罐中长大的孩子，不知艰辛和苦难生活的滋味，有时三餐需要哄着吃，不是名牌不屑穿。

这段经历，长辈们会觉得稀松平常，同龄人会感同身受，但新时代的年轻人，可能觉得更像陌生且遥远的故事。对我来讲，作为寒苦生活和寒窗苦读的亲历者，每每忆起，总难免有几声喟叹和几丝心酸，也更加懂得坚韧和珍惜。

待到参加中考，我才第一次坐公汽、第一次离开乡镇进县城、第一次住旅馆。后来，经过高中的一番苦读，终未辜负父亲“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执念，终于遂了父母巴望我“跳农门”的心愿，顺利考取哈尔滨的一所大学。那年我已21岁，独自拖着行李箱离家去东北，第一次路过省城武汉，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见到乡村之外还有那么广袤的一片天地。

大学期间，虽然家境比城里同学差一些，但因着一如既往地勤奋吃苦，加上学习之余的阅读、写作、旅行，倒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大学毕业后，我到海军部队任职，转眼间十四载光阴飞逝，该吃的苦都尝遍，变成了自己的筋骨；该经的事也都过去，变成了身后的尘土。一路上，在许多好领导好战友的搀扶下走过，虽说没有干出什么骄人的成绩，但能够在富国强军的伟大事业中做一点事、尽一份力，便深感内心踏实、坦然、知足。

回望来路，似乎对“贫穷”的体悟又深了一些。世间最大的贫穷并不是物质匮乏，而是内心荒芜。物质上的贫穷只会让怯懦者沉沦，却会催坚毅者奋进。一个人只要精神高贵、眼界宽阔、心态平和，淡去名利物欲的纠缠，就是过着富足丰盈的生活。

散文||若非一番“寒”彻骨【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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