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迈上十步则可能已经跌下悬崖
迈上十步则可能已经跌下悬崖
今天在这里谈论诗,主要是谈论一点自己的写作。写这篇小文章前我一直在想:我想说什么;之所以想,原因在于二十几年的写作生涯,时至今日,我对写作的困惑不是越来越少,而是不断增加,好像越是到了后来,所有关于写作的问题都回到了开始写作的原点,我迷惑的仍然是“写作何为”、“怎么写”这样的一些基本问题。甚至有时候我会害怕,觉得越写下去,自己越不懂得诗到底是什么,以及我要用它来干什么了。这想起来似乎有点毛骨悚然,一个人选择一件事情做,本来属于主动的选择,到后来却显示出被动的色彩,被问题不停的追问着,就像被绑在诗之车轮上转着,再也下不来。
而过去,我总是强调写作的主动性。就是有人所说“自觉”而非“自为”的写作。但现在我不再这样想;现在,我感受到的是“自觉”之中存在着“自为”。也就是说:主动中存在着被动。这种情况,有时候显现出来的是一种让我非常无奈的状况,即存在于写作中的“不得不写”。——为什么是“不得不写”?从大的方面说是由于写作已经成为我作为“一个人”存在的方式;从小的方面来说则是,已经写下的东西在不断要求通过新的写作来改正其中隐藏的自身不足。这后一方面虽然是小的,但对个体写作者来讲却是很重要的事。这件事不做好,就没有能够让自我真正确定地感受到存在的价值。
时至今日,这种心态让我把继续写作看作不断改正的行为:通过不断地写,对已经写下的东西进行修正,或曰重构。虽然看起来是反反复复的自我否定,但在这一否定的过程中,也许最终会找到某种对于诗而言非常确定的东西。——说到底,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写作者,我们的一生不都是在进行自我确定这样的事情吗?正是有了自我确定,我们可能才觉得自已写下的那些作品还算有那么一点意义。由此来说,不管就外部而言我们的写作获得了什么样的存在形态,但对于写作的内部而言,必定是处在未完成的状态,也必定是一种“问题”的存在。既然是“问题”的存在,写作当然就成为对“问题”的寻找与解决。
不过,前面说到我仍然追寻的是“写作何为”、“怎么写”,但问题内部的意含还是有所不同了。譬如二十年前谈“怎么写”时,想到的是建立独立的叙述风格,让“我”凸显;今天再谈时,考虑的则是改变已有的风格,以变化求发展。只是写作中的改变每一步都很难,比如过去用平缓作为节奏,以朴素选择词语;现在则可能让节奏具有急风的意味,词语也色彩妍丽。并在做了这一切后,还要求不破坏诗呈现出的个人面貌的统一性。以至于因此而思虑万千,一点小小的手段都必须左思右量。这里还要求具备深刻的洞察力用以确立是否能够高屋建瓴,在普遍中求独立。在独立中求精纯。一句话:变化是为了不丧失活力。
“不丧失活力”,说到这里我觉得落到了实处:在今天谈论诗,其他的道理我认为已没有必要再讲,只要把“活力”二字记在心里就行了。有了这两个字,对应的便是:在写作中时刻提醒自己忌熟忌滥,永远警惕不把沉闷作为一种见识引入诗中。并且,更要注意活力本身并非狂躁、傲慢,也不是对基本秩序的完全放弃。微妙的情况是,要是控制得不好,活力一逾矩,制造的就不是诗的生动带出的新鲜感,而是语言的混乱,甚至由此呈现出写作意识的狂妄,把什么都看作是诗的革命。但诗的革命,在我看从来都是精细得不得了的事情!前进一寸能够称之,迈上十步则可能已经跌下悬崖。这亦是诗为什么越写越难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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