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鼎湖山纪行

忆江南｜鼎湖山纪行

江雁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很钟情独自一人行走天地山水之间的感觉。是边走边唱的缓行，还是披发跣足的狂奔，是仰卧于碧绿的草甸看蓝天白云，还是半倚着蹉跎的老树听禽鸟啁啾，皆由我定，随性随心。

鼎湖山之行，亦是如此。

将鼎湖山纳入行程，源于谢大光的一篇散文——《鼎湖山听泉》。文人的可恨之处颇多，其中之一便是总能令人对其所记之处陡生向往，继而蠢蠢欲动。如我，只因人家在文章中提到了“到此已无尘半点，上来只有碧千寻”的一幅楹联，我便开始胡乱寻思：这究竟该是怎样一个纯净的所在呢？

索性去看看好了。能让人走过而不忘却，还甘心以文字记录下来的地方，总有它的过人之处。

位居岭南四大名山之首的鼎湖山，距广东省肇庆市城区东北十八公里，正是北回归线穿过的地域。然而和这条特殊的纬线所经大部分地方不同的是，鼎湖山一带既无沙漠，亦不见干旱草原，反倒四处郁郁葱葱。从山麓到山顶，沟谷雨林、常绿阔林、亚热带季风常绿阔叶林等等，各据一方，甚至还有保存完好、近五百年历史的南亚热带原始森林。

有人称它为“北回归线上的绿宝石”，果真没有说错。

总之，我来了。避开了旅游高峰期，在一个天空飘着微雨的清晨，出现在鼎湖山下。

大约那天我实在到得太早，整个景区空旷静寂，少有人声。重要的是，我还省了门票钱，窃喜！

我真是一路晃悠着上山的，说是闲庭信步也不为过。来前做过简单攻略，知道鼎湖山海拔不过千米，我满心以为，一天的时间，足够我从容地上去再下来。

一路远看山水相叠，近听溪流淙淙，所过之处，满眼草木葱茏，仿佛鼻尖心底都萦绕着植物的清香。饶是盛夏，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暑气。

经“鼎湖幽胜”牌坊，过寒翠桥、香界桥，便进入深山古道。方行数十米远，便到了半山亭。这是一个颇具清代特色的建筑，砖木结构，歇山顶，有长条麻石砌成的凳子，供游人上山歇脚。亭内有一古联：“到此处才进一步，愿诸君勿废半途。”想来是希望游人勿行偷懒之事，更莫半途而废，小歇之后，且继续探险揽胜。

我没有休憩的需求，但望望四下里峰峦叠翠，古木参天，终不免暂缓脚步，贪恋起眼前风光。亭中有位打太极的老人，我停下时，他恰好已是收势，见我时不时发出惊叹，笑着说：

“外地来的吧？这里就是鼎湖山的第一景——小歇群峰。你面前的，叫做三宝峰，身后是象回岭，右边的叫青龙岭，左边是伏虎岗。这里可是鼎湖山最美的景点之一哦。”

话语间，诸多骄傲。我怀揣外地人的自觉，一边诚恳地向他表示感谢，一边和他打听“到此已无尘半点，上来更有碧千寻”的所在。老人笑问是先读文章还是先知有鼎湖山，我亦笑着回答是读了文章才慕名而来。他将手往山上一指道：

“还在前面，那是补山亭上的对联。慢慢看，不着急，我们这里不是那一处好风景，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哈哈！”

不知怎么地，我觉得老人的笑声仿佛也染上了绿色，干净，明朗。

和老人话别，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抵达飞水潭。这里山石嶙峋，显然比前半段险峻得多。抬眼望去，一道瀑布从40多米高的崖顶深处狂奔而来，势如破竹，伴随隆隆轰鸣轰鸣飞泻而下，如银练高悬。但其撞击崖壁时，又溅作漫天花雨，飘飘洒洒。

瀑布于下方汇成一泓碧水，水中矗立着一块巨石，其上朱红色的"枕流"二字，在一片葱绿中格外醒目。

潭水清可见底，透明澄澈。听闻鼎湖的水质达一类地表水标准，是可以直接饮用，未知真假。我属于怕死鬼一类，不敢轻易尝试。

离开飞水潭，经观瀑亭、眠绿亭，辗转到达补山亭。

其实此时我对于楹联中所描述的境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好奇。沿途所见山水风物，早把我心中的疑惑消解干净。纤尘不染，一碧千里，这本就是鼎湖山该有的模样吧？

不过屹立在补山亭旁的两棵百年老树，到底还是引起我的关注。老远望过去像是一株，走近了方知是两棵合抱在一起，左木棉右龙眼，完美毗连在一起。

国人向来喜欢联想，这样的两株老树，自然就成了好姻缘的象征。兼有景区的推介和导游们的舌绽莲花，老树引得诸多痴情男女在树干上绑了红线，以期百年好合。遗憾的是，后来我听说两株老树被风雨拦腰截断了，鼎湖山到底是少了一道风景线。

补山亭与庆云寺近在咫尺，纵然那时我对于佛教全无兴趣，但对于这座位居岭南四大名刹之一的古寺，还是多了几分敬仰。

古树、老藤、旧殿堂，在静谧的鼎湖山上，在流逝的光阴里，无声地诉说着庆云寺数百年的历史沧桑。

不知是不是受那老旧气息的吸引，我就在庆云寺里，不知不觉逗留了两个多小时。我在千人镬前遐想这里曾经的香火鼎盛，在回廊壁前看古人的梅花图、百梅诗碑，在三宝峰下望山脉蜿蜒，如游龙行空……

在庆云寺里无意识的长久徘徊，让我余下的行程变得捉襟见肘。之前的满心欢喜，此时变作一肚子的纠结：蝴蝶谷是要去的，鼎湖必须得看，宝鼎园据说也很好，但是沿途的风光同样不容错过……

思前想后，我决定还是舍弃了宝鼎园。我小心眼地想，九龙宝鼎据说是今人的手笔，大固然大，但未必就是大气，没准是笨。端砚好是好，但见了容易损我不大丰满的钱包。再说了，人生何时能不留遗憾呢？我还是到蝴蝶谷游山玩水去吧！

好在其时已是风缓雨住。阳光下的蝴蝶谷，用美不胜收亦不足以形容。林湖云天，水色光影，在鼎湖山顶峰处幻化出一片绝美的图画。

我仿佛是到了这里，才真的理解什么是“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那一汪翠绿的湖水，明亮而平静，深不见底，好像可以容得下天地万物。

作为“谷主”的蝴蝶们，在经历过一场雨“劫”之后，变得更加灵动起来，于烂漫山花中尽情展现它们优美的舞姿，想来也是对我这个执着的游客表示欢迎吧！

然而，再执着的游客，也终究是游客。鼎湖山之于我，如同雕梁画栋、雅士云集的梁园，我可以闲逛，可以欣赏，仅此而已。

有意思的是，两年后我和女儿重游鼎湖山，因为风大雨急，再度和宝鼎园擦肩而过。想来，有些遗憾，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