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 | 走失的寒冷
走失的寒冷
文|张简
冬至已过,时令上开始进入“九”寒,居然艳阳高照,暖意融融。冰雪覆盖、万物萧煞、北风凛冽的严寒成为南中原的稀缺景象。儿时的寒冷,走失到哪里去了?冬日的暖阳里,无端地怀念冰雪,想念起一片白茫茫的银装世界来。
记得当年,天空大雪纷飞,地上已经变白,屋顶瓦楞渐渐覆盖,不多时,屋脊也变成了白色,树枝上也蓄积了一层白雪。高高低低参差的白,令破败的村庄简直成了一个童话世界。
下雪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在外面疯跑疯玩累了的时候,就回到屋子里。那时,奶奶正坐在屋子里的圈椅上,穿着大襟棉袄,厚厚的黑布棉裤,粗大的裤管,裤脚翻折后用了一个类似绑腿的布带扎紧,一双尖尖的畸形脚丫放在地上,带陶袢的陶制黑色火罐平放在双腿上,拢了双手暖着。她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丝绒帽子,前额处镶嵌着一颗绿色的椭圆玛瑙珠子,白发从帽子边沿逸出,像细细的银丝。她的眼神模糊,满是皱纹的面容安详,安静下来的她显得特别慈祥,她自言自语:到夜里,每个小娃子都是一个小火炉,白天的疯跑是在积攒火力哩。也许,衰老如她,世界已经缩小到屋子里的一隅,岁月已不是眼前的世界,已变成了灰蒙蒙的过往。
冲进屋子,急促的脚步把奶奶的目光吸引过来。快速靠拢她,浑身冒着热气的我,只有手是凉的,是因为在外边玩雪的缘故。奶奶马上把她的手让出来,让我在火罐上暖手。一时间闲着,突然看见墙上挂着的包谷穗,马上拿来扣掉包谷籽,同时埋进几颗包谷籽在火罐的柴灰里,等待“砰”的一声炸响,一粒炸熟包谷籽露出来,我叫它包谷花,赶快用筷子夹起来,“咯咯嘣嘣”美美吃下。
雪下得厚实,静听雪落,竟有细微的“簌簌”之音。大雪一连多日,到处是厚厚的积雪。野地里行走,面对茫茫雪白,最熟悉的人走最熟悉的地方,竟也会迷路,实在是看不出原来的地貌了!村子被严严实实地覆盖,平日里凸凹不平的小路只能凭着记忆摸索前行,勤快的人家每天会清扫一下,懒惰的就随了它,人和动物的脚印子散乱地踩踏出痕迹。
人们也会在出门的时候,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穿了棉袄棉裤棉靴,脖子上是上手织的围巾,头上偶尔也戴上一顶绒线帽子。寒冷的室外,开口说话,从嘴巴会冒出的一股股的白热气。
一个村庄,总有柴草搭建房顶的低矮房屋,这些低矮的屋檐会形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圆锥形冰碴子,我们说是冰棒,不惧寒冷,折下来当做冰棒吃,尽管冰得牙齿打颤。
放学了,村庄边缘的大池塘水面全部结冰冻实,胆大的孩子先用石头砖头一类的硬物在冰上狠砸,试探冰的坚韧度,然后就在冰上滑来滑去,令胆小的孩子望之兴叹。也有晕胆大的,不经试探直接上冰行走,“咕咚”一声冰破,掉进水里,幸好塘水不深,湿了棉裤和靴袜,回家免不了被家长揍一顿。
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化的时候,地上黏黏的,特别是我们的布靴最受不得雪化,很容易被浸湿,里边的棉袜也会浸湿,脚丫子冻得够呛。为了取暖,就尽量活动,上课的静坐是很难受的,农村条件根本没有取暖的设备,教室里和外边几乎一样冷。所以,很多小伙伴的手或脚都生了冻疮,一到春暖的时候,太阳一照,热气上升,被冻伤的地方痒的钻心,也是逐渐痊愈的时候。
从小就从奶奶的俗语里得知:不冷不热,五谷不结。我们抱怨冬天的寒冷时,奶奶总是这样为冬天辩解。长大后得知的知识:冬麦经过大雪覆盖,寒冷能冻死虫子,消除虫害,对麦子的健康生长有利。
有人说,如今的暖冬,是工业文明发展的结果。此话当然有理。且不说二氧化碳排放的温室效应,单是物质生活的丰裕带来的变化是多么巨大:衣物的品质不断提升,人们穿着的衣服贴身、保暖;空调可以让室内保持四季如春的恒温;出则有车,商场、办公场所,到处都有暖气或空调,所以几乎感受不到寒冷。
也许,现代化的时代,走失的不是寒冷的感觉,是贫穷时代的单纯原始的快乐。
图|网络
--End--
Jan. 10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