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208章）

第208章 深情告白

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

寿王迎娶杨玉环的婚礼，实在繁复得紧。莲儿随众宾客看了一会热闹后，不知是人多的缘故，还是在屋里待久了，只觉得有些闷热，便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麟德殿，沿着太液池畔随意走了起来。

太液池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烛光，和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一时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竟分不清哪是烛光，哪是月光。行不多远，见前方有一处亭子，莲儿有些乏了，便提裙走了进去。谁知刚一走进亭子，便传来仙芝那熟悉的声音：“莲儿，你怎么来了？”

莲儿一个不妨，不由心头一跳，抬头一看，可不是阿兄么？只见他正负手伫立亭边，笑微微地看着她。在月光的清辉中，本就身姿挺拔的他，愈发显得俊眉朗目、卓尔不群。

“阿兄，你怎么也在这里？”虽然今日是和仙芝的第三次见面，但六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仙芝呵护备至的情景，早已深深留在莲儿脑海里，因此丝毫都不觉得仙芝陌生。

“嗯，屋里人多，我出来散散，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你呢？”仙芝刚才鼓起勇气向义母吐露心事后，久久难以平静，便独自躲了出来，不料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莲儿！这是何等惊喜，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故作轻松道。

“我也是，以前以为当新妇子最是好玩，今日看了半日，才发觉新妇子最是辛苦。阿兄，你看到新妇子头上那些亮晃晃的金钿、银钗和珠花了么？看着就够沉的，难为新妇子还戴了这半日了。”莲儿俏皮地转了转脖子，仿佛庆幸自己头上没有这沉甸甸的负担似的，嘴角的笑容如涟漪般层层荡漾开来，洋溢在她粉嫩无瑕的脸上。

看着莲儿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仙芝胸口不由一阵激荡，上前一步，低头看着莲儿道：“莲儿，等你长大了，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新妇子。”

见仙芝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莲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方才还生动之极的笑脸转瞬间收起了所有情绪，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阿兄，方才义母问你可有心仪的女子，你告诉义母了么？”

莲儿的发问让仙芝一时间不知说何才好，好半晌后，才笑着点了点头道：“告诉了。”

莲儿顿时心生好奇，一扫方才的害羞，急急追问道：“阿兄喜欢的女子，必定好看得紧，不知是谁家女儿？义母是否相熟？”

“莲儿啊莲儿，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我喜欢你么？”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笑起来就有一对梨涡的莲儿，仙芝只觉得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方才义母说莲儿还小，且容她好好想想，不要急于向莲儿表明心迹。但此时此刻，莲儿如此真切地站在自己眼前，若是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想下次见面，又是千难万难了。他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说？

看阿兄涨红了脸默然不语，莲儿以为阿兄不好意思告诉她，便也不再追问，踮起脚尖看了看远处的大红灯笼，转身对仙芝说：“阿兄，我出来有些时候了，万一义母找我不着，又该着急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便欲提裙离去。

“莲儿且慢。”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莲儿转身的刹那，仙芝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拉住了莲儿的衣袖。莲儿脸上一怔，看了看仙芝拉住她衣袖的手，抬头笑道：“阿兄，你还有事么？”

此时此刻，仙芝再也顾不了许多，放开莲儿的衣袖，一把握住莲儿的双手，看着莲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莲儿，六年前，我就有了一个心仪的女子。六年来，我日日盼望她快点长大。此时此刻，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叫我如何放得开她？”

“啊？”仙芝这番话，落在莲儿耳里，无疑就像平地一声惊雷！那一瞬间，莲儿只觉得一股震惊仿佛从脚底直冲上来，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仿佛仙芝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告诉她一个他和别人的故事。

片刻之后，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不知从哪里迸出一股力气，用力一挣，才从仙芝手中抽出手来，来不及细想，就提起长裙，头也不回地跑出亭子，下台阶，转弯，上回廊，向灯火辉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处落荒而逃……

仙芝赶紧追了出去，想喊她留步，却又不敢高声大喊。正跺足懊恼间，忽然发现亭子外面的台阶上有一样东西在闪闪发光。他忙俯下身去，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和他身上戴的一模一样的玉佩！这不正是莲儿的玉佩么？这世上，只有她才有这样的玉佩！

仙芝立在原地，看着那人声鼎沸的去处，不由陷入了沉思。“莲儿，我相信世间真有缘分二字，你信么？世间男女千千万，怎么独独我俩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玉佩？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谁说少年没有爱情？他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莲儿时的那份心动，于他而言，便是爱情。

“莲儿，总有一天，我会为你亲手戴上这个玉佩。”此时此刻，他手中握着的仿佛不是莲儿的玉佩，而是莲儿那纤尘不染的玉手。他用手细细摩挲着玉佩，看着莲儿远去的方向，眼里似乎起了一层雾气，隐隐闪动着明亮的光芒。他那轮廓分明的嘴角，渐渐情不自禁上扬了起来。

莲儿则一口气跑到了红烛高照、灯火辉煌的麟德殿内，才停下脚步喘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明明已经跑出很远很远，却依然感觉仙芝那滚烫火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无力地倚在门边，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宾客，幸好大家都在觥筹交错、谈笑晏晏，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这副惊魂不定的狼狈模样。

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方才被他握过的指尖就像被火烧过一般，整个手心竟然都在冒汗。方才让她猝不及防的一切，再次一幕幕涌上心头。

“莲儿，等你长大了，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新妇子。”阿兄低头看着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不断浮现在她面前。她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想躲开这双眼睛，却偏偏被魇住了一般，再也挥之不去。

他的眸子，亮如星辰，他的手臂，沉稳有力，他的手心，带着让她熟悉的温暖，一如五年前带她去花萼相辉楼顶俯瞰长安城时的感觉。

她赶紧闭上眼睛，耳畔却响起了他那热烈急切的声音：“莲儿，六年前，我就有了一个心仪的女子。六年来，我日日盼望她快点长大。此时此刻，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叫我如何放得开她？”

这声音天然带有一种魔力，一声接着一声，似乎能侵入她的肌肤、融入她的血液。她捂住胸口，只觉得连这冬夜的寒风也变得燥热起来。她忙跑到殿外，只觉得在池水轻轻拍打岸边石头的依稀声中，还有一个“砰砰”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她愣了一下，才恍然发觉原来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忽然有些害怕这个声音，便急急跑回大殿，让自己淹没在人声鼎沸中才觉得安心。

“莲儿，方才新郎向新妇子吟诵却扇诗，端的精彩，义母找你不着，你去哪了？”莲儿一回到席位，玉真公主便一脸关切道。

“哦，义母我，我……我去外面随意走了走，不知不觉，竟有些迷路了。”莲儿向来不会伪装，如今心里一乱，难免就语无伦次起来。

玉真公主盯着莲儿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一紧，揽过莲儿道：“莲儿，可是阿兄去找你了？”

“啊？义母怎么知道我和阿兄在一起？”莲儿心里一阵懊恼，不敢抬头看义母，低头绞着手中的丝帕，乖乖地点了点头。

“唉，仙芝这个孩子，到底急了些。”玉真公主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抚摸莲儿后背，一脸慈爱道，“莲儿，方才仙芝告诉我，他从六年前就开始喜欢你，我听了很是惊讶。莲儿，阿兄可是向你表明心迹了？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义母，我不知道。”莲儿只觉得耳根一阵一阵发烫，方才被仙芝握过的指尖，依然有种火烧火燎的异样感觉。

“仙芝告诉我，他会耐心等你长大。所以，你不必急着回答，你有足够的时间问问自己的心。”

“义母，我……”

“我第一次看到仙芝时，他才六岁。他从小就是一个稳重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大将风范。今晚，我第一次看到他为一个心仪的女子手忙脚乱、失魂落魄。”

“义母，阿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不明白，不明白他怎么会、怎么会喜欢我呢？”莲儿按住心头的激荡，抬头看着玉真公主，一脸茫然道。

“傻孩子，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么？喜欢了，便是喜欢了……”玉真公主转头看着殿外，仿佛说给莲儿，又仿佛说给自己，“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仙芝有幸遇见了，莲儿，你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