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礼||乌拉山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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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为共和国国防建设和经济发展捐躯的战友们!
——题记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运动还在动着,乱还继续着。公元1967年秋末,虽然是收获的季节,而我们这些“末代”初中生都难得继续为学,于是我和我的许多同学都把理想校正在弃学从军上。
那年征兵,我还是一个稚嫩的大孩子,还不能够感谓从军的壮烈,便瞒着父母在武装部悄然报了名。要参军的喜悦每日都激荡着我,让我兴奋不已。兴奋之余,“是非成败英豪壮,轰动遍环中”的类似誓言般的诗句,隐含着我的壮志,我的决心。然而,当入伍通知书发放的时候,我是唯一被作为“预备兵”而非正式的无应征通知书的“新兵”。理由是,个头不够,重量不足。被通知待招。
当时,让我大失所望。第二天,我又二次进城,徒步二十余里到县武装部寻访,决意入伍!那天,我第一次见县武装部长,我声言,无论批准或不批准,都会跟带兵部队走,绝不放弃!后来,部长和带兵部队的领导,终于被我的真诚所感动。在复检时调整指标,顶替一位“反悔”报名的同学,被正式征召!
西去的军列,经过一整天的呼啸跋涉,扑进了大漠深处。当军列停在一个陌生的站台时,便标示着,我的军旅生涯开始了!
当时,北部边疆叫紧,“准备打仗”的火药味很浓。加之,北部边疆又发生了边境冲突。据说,如果北部边疆有“敌国”坦克入侵,也仅有几小时即可到达;我们新兵的信念是守卫北大门,保卫首都!
部队驻地是一片荒漠,大漠连接着高峻的乌拉山。这里没有人烟,远处依稀有一座军用机场。营房更简陋的出奇:半截土坯,半截蓆片围造而成,油毡作顶。这样的营房,避雨可以,挡风颇难,不能称房,可称“大棚”。我们十几位新兵,拥挤在一条长长的通铺上。棚内两只大火炉稳立当地,大男孩们在一起,虽披挂着军服,还都反映不出何为艰苦!新兵们嬉戏着,依然高兴着:是的,当兵了,总是不用再吃糠、窝头、挖野菜,总不至于三年一件烂布衫换着穿!我们很满足!
部队属空后管。任务是施工,为飞机,确切地说,是为战斗机建造降落、起飞直接掩蔽的洞库。因为机场临近北部边境,为了隐蔽,飞机要进洞库!飞机是要在降落时,直接滑入洞库;起飞时,直接冲出洞库。显然洞库是很高大而深邃的!
洞库施工采取正面三个“品”字型,同时崛进,然后打通三洞连接石,最后采掉中部的核心石,扩展为一个硕大的洞库。
当然,远不是这样简单,内洞有储存飞机的专用空间,指挥室与洞外跑道相联,一句话,是一个艰险而复杂的洞库工程。
一九六九年初春,洞库施工已进入关键而危险的施工期。也就是打通“品”字型连接的边部,把整个洞库形成高12m,宽24m的能够使战斗机飞进飞出的洞库,显然,施工难度加大,塌方的风险增多。
四月的一天,新兵刚刚编入连队。兄弟连队的指导员,正与刚上班的新兵们推着铁轮运碴车出碴。因为洞库顶部高达12m,安全员也很难料及顶部松散石块可能掉落的状况。当新兵王志明推车刚进洞二十余米,因他弯腰推车,顶部一块一立方米大的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王志明的头部,眼巴巴看着王志明脖颈被巨石切断,身首分离,整个身体倒在血泊中……
跟班的指导员晕了,后面的战友们被震惊了,洞库弥漫着的硝烟夹杂着战友的血腥……伴杂着战友们的哭声,大家把烈士的遗体拉出来……鲜血淋淋,指导员和战友们撬起了那块压着烈士脑浆的巨石,用手一点点把白色的、殷红的、碎裂的头骨捧装在安全帽内……缓缓地……
此时,我和班长推着出碴车,也跟进在烈士遇难的洞库深处……碴车翻了,我的手背骨被砸损……我抱着砸伤的巨痛,忍着对战友牺牲的哀思,走出洞库……
风呜咽着,沙漠飞卷着黄尘扑向空际,洞库那硕大的口,仿佛要吞没整个世界……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壮烈,平生第一次亲历了残烈,我的战友啊……
撕心裂肺地痛,那天我一天饮食不思。当时,我依然很真诚地理解我和战友们的情怀:为保卫祖国母亲,为保卫人民安全!我高尚着,激动着……
志明牺牲后,对我的心灵冲击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心中有着崇高的信念与朴实的为共和国负责的理念。那天起,我唯一的改变是,每次进洞施工都身着绿色的崭新军装,而不再吝惜物的有无,也远离了那套沾满了油污的棉织施工服,因为,随时都有献身的理念:为了祖国!
因为我手背负伤,班长调整我不再推那部沉重的出碴车了。安排我专门给被水泥浇筑后的洞库墙体“养护”(浇水)。这个活,要定时,较自由轻松,但有责任!
十七岁的大孩子,懂得了责任,应该说是一种觉悟。那天起,我脱离了班集体,一个人去完成养护任务。
一天,我正拖着沉重的长长的皮质水管,大面积地为新浇铸的洞库墙体浇水时,恍惚间,洞内“轰隆”一阵闷响,顿觉地动山摇,我疑似强地震。片刻,硝烟与石灰粉流动着冲到我的作业面。此时,我立即意识到,是另外的作业面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塌方!好在我是在已浇注好的作业面工作。此时,我倒没有紧张,虽然独自一人在黑漆漆的洞库内,但因为见识了烈士的惨烈,倒多了几分安静!
人虽安静,还是本能地立即撤出洞库,当我刚走出安全区后,因为大塌方的影响,洞壁松散的数方石块便冲着我侧向塌了下来,把我推出三米之遥,因为塌方是从侧面来,死神不接受我,我踉跄着出来,只是让长长的铁钉扎了脚 ,脚下流血,人却毫发未损!
懵懂着,走出洞库,才知道发生了上千立方巨石的大塌方,一个排的战友被碴石掩埋:此时是一九六九年的六月十八日下午二点四十八分!也就是后来被人们议论着的“6.18”大塌方!
走出洞库,天昏地暗,我脚底流淌着鲜血,心中流淌着鲜血,抢救战友的战友们都冲到出事现场:此时,人已进前不得,仿佛整座山塌垮下来。侥幸逃生的几位战友是被塌方巨大的气浪吹了出来。而掩埋在碴石和支撑木下的战友们生死未卜……
此刻,挽救生命的序幕拉开了,救援部门梯次配置,轮流上岗:空军的战友来了,医院的护士来了,各级首长来了,大家饮泣着,无声地,无奈地,紧张地挖掘着被掩埋的、挣扎着的、呻吟着的、年轻的、纯洁的生命!
第一天,几位侥幸生存的战友被拉了出来,得救了;
第二天,几具安静的肉体被抬了出来;
第三天,王英居然在运碴车的顶部被石碴掩埋三天之后,奇迹般地活下来。他获救时,我在现场:他爬出来,就站了起来,拍拍土,径直被专机运往首都医院救治。他活得侥幸,很神圣!后来,成了将军。近日,在共和国六十周年说起写纪念文章时,他哭了,他说:“我不足惜,只怀念那些战友!”……
第四天,抢救现场都演出了一幕幕更悲深的壮歌:当石 膏钻钻开了生命通道的时候,掩埋在巨石深处的战友们低呻着,我真听到了他们的悲壮:他们真的在吟诵毛泽东的语录,他们真的在推让着活的希望:杨丕清说:“把我的腿锯掉,先救其他战友!”后来杨丕清烈士安祥地闭上了眼睛,杨丕清们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表现出的觉悟、纯真,与献身精神,想来让我至今泪眼模糊……
后来,连续几天,战友们的全部抢救成果,就是一具具烈士的遗体……
十天后,不,那是一个月后,才停止和结束了抢救!
那天乌拉山下,组织了浩大规模的追悼会:会场设在戈壁滩上,正中矗立着赵昭德连长等十烈士的遗像,会议栽设着十棵高大的松树。我们全团官兵,全副武装,全部着新军服,为战友送行。
团长孙树茂致悼词时泣不成声,悲壮着,痛苦着……
但,为了共和国,战友们值了!不知什么原因,那天,燥热的大漠真的下了一场雨:天地同悲,山呜咽,雨悲泣,为了建设和发展共和国的这一代英烈!
“6.18”塌方之后,部队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学习英烈活动。我被作为英烈事迹撰写组的成员被调到部队政治机关!在那些日子里,我的泪水每天都在流淌,被青年的英烈感人的事迹,被逝去的战友们的可贵精神深深地感动着!这些感动甚至是我一生的精神财富,至今,每当我看到喷气式战机在湛蓝的天空拖着一缕缕轻柔的白烟翱翔的时候,我就会想到“6.18”的战友!仿佛那一缕缕轻柔的白烟,就是他们亮丽的青春!
作者简介:
石清礼,男,公务员(正厅),研究生学历,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情葬》,散文集《流浪的生命》,曾在《黄河》《山西文学》《火花》《九州诗文》以及《山西日报》《山西晚报》文艺版发表多篇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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