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滋味

梁遇春病中读晏几道的《小山词》，觉得他的词胜过他的父亲（宰相晏殊），“无论多么有诗情，宰相恐怕总写不出好东西来”。

晏几道的词最打动我的，是他的深情。

有论者指出，晏几道词往往用语较重，感情色彩强烈。例如，晏几道爱用“拼”字。佳人别后音尘悄，瘦尽难拼。（《丑奴儿》）、就中懊恼难拼处（《风入松》） 、才听便拼衣袖湿（《浣溪沙》）。这些词句用“拼”，或表达感情的无法控制，或表达主人公为情不惜一切的决心，或表达情感的绝难割舍。词人的十分用情、为卿而狂的心态和情态在这一“拼”中和盘托出、栩栩如生。

此外，诸如“乱”“醉”“破”“恼”等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字眼，在《小山词》中出现的频率也很高。读一读他的名作《鹧鸪天》就有很强烈的感受： 彩袖殷勤捧玉锺，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当年拚却醉颜红”，为爱痴狂的神态跃然纸上。久别重逢，“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真是痴绝。

其实即使是宰相，也有很深情的。比如唐朝宰相张九龄的诗《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宰相张大人因为思念远方的亲人而整夜睡不着！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这大概是无法想象的，有因为玩游戏而整夜不睡的，没听说有因为思念一个人而睡不着的。

也许我们已进入了一个空前薄情的时代。薄情，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也算是时代的进步，因为选择余地大了，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必“一棵树上吊死”，所以也就不必那么深情。没有怨妇，古典文学可能会逊色不少，但你尝过怨妇的滋味吗？“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怨妇的痛苦还远不止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