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记忆中找你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认识外婆了，记忆中她很高大，很爱唱歌，她每天都在我耳边唱革命歌曲，我真的听着社会主义好长大的。小时候，我总看见外婆和邻居聊天都聊着聊着她就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十有八九是聊到了外公突然病逝。

我几个月大就被爸妈送到外婆家，我的生日和外公的忌日只差七天，我就像个备忘录一样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外婆常常对我说，“你多大，你外公就走了多久了.......”很小的时候，记得外婆很迷信，常常都希望通过迷信可以和外公说上话......

想到我以后在大洋彼岸很少时间陪在外婆身边，我就很想和她拍一套写真集。从答应拍照开始，外婆就像上了我这条贼船一样。外婆在我眼里心里都是极其简朴的，正如她和我说的，这一辈子都是剪短发，除了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在头顶扎了一撮头发。拍摄还需要化妆，做头发，换礼服，这些都是外婆意料之外的，而在我意料之外的是，外婆竟然没有一点不情愿，乖乖就范。化妆的时候外婆就像小孩子一样，很担心我偷拍她的样子给Mr.w看，千叮咛万嘱咐说等拍好再发。第一套服装是像唐装一样的，外婆第一次在灯光师摄影师面前拍照甚是紧张，摆姿势显得颇为僵硬。

第二套衣服我选了一套像婚纱的礼服。虽然今天没有外公陪伴她来，不过她儿孙满堂，她子女都孝顺，虽有遗憾但也是晚年幸福。婚纱不仅仅露肩还露背，如此保守的外婆为了配合我的愿望真的豁出去了。外婆还主动请求摄影师给一副眼镜当道具，旁观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这老奶奶也太潮了。

好朋友阿飞她说她很后悔没有来得及陪她爷爷奶奶来拍艺术照，时光一去不复返，有些人也不会再回来。我也想到我的奶奶，如果她还在，她会不会也像外婆一样，开心地跟着来拍照呢？阿飞叫我如果照片拍得好多选几张，而外婆说，她还能和我拍两三十年照片的，外婆这么说，我觉得真的好幸福。

拍好了照，我带着外婆去了附近的肯德基，应该说是高仿版的肯德基。多外婆满口答应了我要多接受新事物，新食物。我点了一份鸡米花，一份榴莲披萨，外婆说味道还不错，这是我第二次带外婆吃这些不中不西的东西。中西意法日，各种口味几乎都吃过了，我更喜欢外婆煲的汤。而外婆比一般素食者还挑食，在外面很难找到符合外婆口味的，看着她年迈的背影，很愧疚。很愧疚不应该在旅行的时候强迫她接受她不想吃的食物，但是她的口味着实不好准备。虽然她只要最简单的——  一碗白粥.

在“肯德基”里，外婆和我说了很多她以前的故事。虽然关于她的故事我几乎倒背如流，但是我还是少有的如此认真地聆听她，就像小时候目不转睛地听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一样。听了千万遍都不会觉得腻一样。

外婆说，她家在那个年代的中国算是不错的人家，只是她妈妈得了心脏方面的病，常年卧床不起需要人照顾。外婆读了不少的书，本来可以被安排到工厂工作，但是她的爸爸拒绝了。说是家里妈妈身体不好，弟弟妹妹众多，一条担子需要她来挑。这是外婆第一次错失良机，因为孝顺，因为顾家。

毕业后，外婆在家乡做妇女主任，还在家乡文化室负责文化宣传工作，直到出嫁为止。说到嫁人，外婆就像讲着谁家女儿相亲一样。据说，上门介绍对象给外婆的很多人，外婆身材高挑，读书写字都不错，自然多人仰望。只是，在众多求亲者，外婆的爸爸却看上了我的外公，一个家穷四壁的朴实年轻人。

吃着披萨，外婆像和朋友聊天一样说着自己的故事，她说，

第一眼就没有看上我外公，因为他穿着补丁的衣服，虽然很实在的一个人，但是太朴素了。就连旁人都打赌外婆不会选择外公。外婆的爸爸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那么多人都没有看上，他唯独看好我外公。最后，外婆还是听了她老爸的话选择了与外公结婚。

据说，外婆和外公相亲后20天就登记结婚了。登记后，外婆回来自己的家继续工作，继续照顾自己的家庭，而外公那边隔三岔五托人来催，希望外婆早日答应摆喜酒过门。登记三年后，外婆才放下她家里的重担，嫁到外公家来。

做了过门了媳妇，她又被邀请做妇女主任的一个职务，外公以及外公的家人都极其反对，他希望外婆在家相夫教子，不希望她再出去工作。外婆错失了第二次机会。此后，她嫁给外公，做了全职家庭主妇，再也没有参加工作。当然，她有种地，老老实实做了一辈子的农民。而她的同学们，很多都是从银行退休，或者从其他国企单位退休的。

我以前一直好想问外婆，是否后悔听爸爸的话，是否后悔嫁给我外公，是否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么艰苦的路。但是后来的我看到的一切都回答了我心中的疑问。她是幸福的，她的选择于她而言是最幸福的，她觉得她嫁对了人，她觉得她很幸福，这就够了。

我不得不佩服她老人家，她没有把自己的人生与他人对比，她也没有羡慕妒嫉他人的前途，她可以为了源生家庭放弃个人前途，可以为了爱人，为了自己的小家庭放弃个人前途。她一次次成全了她的爸妈，一次次成全了她的丈夫，甚至子女。

她一生都在付出，但是她却活得自在。我也好好奇，外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让她无怨无悔地付出。甚至在他去世后，无神论的外婆竟然相信了鬼神说，只求可以与他短暂对话。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几十年的信念都发生改变。我下次回家再深挖......

Anyway, 好庆幸外婆嫁给了我的外公，这样才能有了我妈妈，才能有我。有人说，花两小时的时间看一部好电影，像经历了一种人生。花两小时听着外婆的故事，就像穿越了一样，宛如隔世。假如故事里面的关键情节改变了，分分钟决定了是否有我的存在。以后听外婆讲故事，我不能这样悠哉游哉，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关乎她的未来，关乎我的存在。

有空多点陪伴家里的老人，多点聆听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故事里还有厚厚的一页写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