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教学注释
前几天发了《从教学角度谈大学语文注释》一篇,感觉还有些话没有说清楚,今天试分辨一下。
首先,推文以徐中玉教材为评说对象,并不是这个教材不好,而是有人先挑了教材注释方面的毛病,我有不同意见,为之辩白。其次,也是我曾在大学语文教学中多年使用这个教材,比较熟悉,有比较多的想法,所以干脆就拿他做研究对象。徐中玉教材档次很高,他是我国重开大学语文课的首倡者,又是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的首任会长及终身名誉会长,他主编的《大学语文》是教育部高教司组编教材,发行量已逾三千万册。俗话说树大招风,找他“指瑕”“商榷”的文章很多,仅我网站收集的就有五六十篇,主要都集中在教材注释方面。不细心看也许把我的文章也归入这一类,但是我的推文和这些文章是根本不同的,我不是那种有考据癖的人,发现某条注释不对就抓住大做文章,而且我也知道徐编教材注释问题的根本所在,别的教材(包括我的教材)课文注释都采用各领域权威专家的已有文字,譬如《论语》,就用杨伯峻的,《诗经》,就用余冠英的,并在课文后说明,这样,即使有问题,也是杨伯峻、余冠英们的问题,要“指瑕”,要“商榷”,找他们去,这样教材编者倒省去不少麻烦。但是徐编教材不同,他档次既高,是教育部高教司组编教材,参编者又都是各高校有名的教授、博导之类,所以他们在注释方面竟自出一家,其水平自然在我等之上,但是终究不如我等采用各学科权威文字的做法,要找毛病总能找出来的,而且找出来之后又无从推诿,于是“指瑕”“商榷”文章就多。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再去凑这个热闹的。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发《从教学角度谈大学语文注释》这篇文章呢?原来我看教材注释,是和看教材课文一样的,叶圣陶先生说课文只是“例子”,语文课就是凭借这些“例子”来进行听说读写的语言文字训练。而我进一步认为注释也只是“例子”,要紧的不是要学生记住“例子”的内容,而是学习注释的方法。注释的内容记不住没有关系,如今都会上网,“百度知道”很方便,要紧的是注释的方法,使用工具书的方法,这是必须掌握的语文学习能力。所以我这篇文章提出《辞海》和《词源》两种工具书,希望编者、教者、学者都能掌握。至于“教学注释”和“学术注释”的辨析,我觉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课题,以我目见,至今还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这才是我这篇推文真正的价值。
中秋国庆放假,我也给自己放了一个假,没有写东西,而是又看了一遍《红楼梦》,结果发现也有注释问题,红研所校注版的《红楼梦》,很多注释其实是不必的,都是可以“百度知道”的,《红楼梦》是小说,小说的注释又当与学术注释、教学注释不同,应该是帮助读者理解小说内容、而读者自己往往难以查找、无法“百度知道”的,从这方面说红研所校注版似仍有瑕疵。由此看来,学术注释、教学注释、小说注释等等,竟也可以如西方“阐释学”那样,专门成为一种“注释学”。这个概念在上世纪70年代已有人提出,也有人写了专著,我还没有仔细收集研读,但以红研所这样权威的部门所做的注释来看,似乎对各类文本注释方法的差异,还没有能注意到。此题甚大,留待来时。
又,我谈教学注释,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拍脑瓜写文章,而是我大学语文研究系列中的固有课题,我已出版的《母语高等教育研究》一书第七章第三节“大学语文教材中的文言注释”就是讲这个内容,这几天干脆陆续发一下。
(一)文言文的“教学注释”
“教学注释”这个概念是笔者在《从教学角度谈大学语文注释》一文中提出来的,当时用的是“教材注释”这个词语。“教学注释”研究范围虽然涉及各类课文,但重点是文言文。
文言文怎么教,这个问题似乎一直没能解决,中学生中流传“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的说法,大学语文要把学生被应试教育搞怕了的语文胃口重新调试过来,那么就不能不解决文言文教学的问题。假如从内容看,文言文确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文白之争争了一百年也没能尘埃落定,但是假如承认语文是一门形式课,那么问题就简化了,所谓文言文教学,无非“译”“注”二字,“译”也是一种“注”,所以文言教学最终可以归入注释学范畴。
据靳极苍说,中国的注释学可分古今两派,古派起自西汉,基本方法是注出各词语典事的最古使用处和它们的最古释义;今派据说是创自1983年的《唐诗鉴赏辞典》。 从这个划分明显看出,在学者注释和大众注释之间,尚缺少一个重要的环节——教学注释。教学当然不会缺少注释的,这里是指注释学高度,也就是自觉寻求注释活动的规律,把注释活动上升到理论高度的学问。教学注释无论从传授者、学习者和语境诸方面说,都有和学术注释与大众注释不同的地方,不能简单套用学术注释和大众注释的方法,正是在这一方面,笔者发现教学注释尚存在很多问题。
这里以高教司组编的《大学语文》教材为例(旁及徐中玉主编同类教材),该教材地位高,影响大,难免树大招风,招来众多批评、“商榷”文章,其中相当部分集中在文言译注上,笔者研究了收集到的以下这些相关论文:
音韵学在教学中的实际运用——从徐中玉主编的《大学语文》之注释谈起(江汉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龚国祥)
华东师大版《大学语文》文言注释献疑(娄底师专学报1994年第1期,王庆堂)
白璧微瑕——对《大学语文》教材的点滴意见(桂林市教育学院学报?综合版1994年第2期,彤文)
《大学语文》注释商榷二则(张家口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l期,赵献春)
《大学语文》琐议(镇江高专学报1997年3月,马传生)
新编《大学语文》失当和错误举隅(镇江高专学报1997年6月,乔长阜)
《大学语文》(全国组编本)中存在的若干问题(广播电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1期,丁夫、马晓华)
《大学语文》教学札记(新疆教育学院学报?汉文综合版1998年第2期,董玉芝)
《大学语文》亟待改进之我见(扬州职业大学学报1998年第2期,朱捷)
《大学语文》指暇(语文知识1999年第1期,李庆陆)
《大学语文》文言文注释商兑(古汉语研究1999年第4期,江灏)
新编《大学语文》质疑(南京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0年第1、2、3期,郭迺亮)
关于华东师大版《大学语文》中若干注释问题的商榷(零陵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0年5月,刘彦杰)
《蒹葭》注释辨正(武警工程学院学报2000年10月,程鹏)
《大学语文》中的几个问题(中国图书评论2001年第2期,王勇)
《大学语文》的不足与完善(武汉金融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年第6期,刘启恕)
《大学语文》注释摘疵(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02年2月,吴艳玲)
璧固美矣犹堪琢之——教育部高教司组编98版《大学语文》指瑕(新余高专学报2002年3月,赵克勇)
徐编《大学语文》(组编本)注释的几个问题(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5月,范朝康)
徐编《大学语文》注释商补(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9月,王桢)
《大学语文》注释拾补(语文学刊?高教版2005年第1期,葛佳才)
《大学语文》古文断句注释商榷(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学报2005年第3期,董性茂)
谈《大学语文》教材的编校错误(现代语文?理论研究版2005年第7期,高霞)
对大学语文教材有关问题的探讨(边疆经济与文化2005年第8期,李明、刘瑞敏)
徐本《大学语文》札记(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6月,张雪梅)
再论《大学语文》教学中文献资料的利用(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9月,杨钊)
徐中玉、齐森华主编《大学语文》(第八版)指瑕(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2月,李昱)
《大学语文》第九版文字正误与商榷(广东培正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孙之卓、李建武)
…………
笔者仔细研究了这些论文,发现它们无一例外都是从学术注释角度进行论述,甚至没有一篇在讨论注释问题时使用过“教学”一词(现在电脑和网络检索很方便,大家可以自己验证一下)。众所周知,教科书和学术专著不同,学术专著要研究学术前沿课题,教材则主要采用成熟的学术成果,为了教材的稳定性,有时候还要和学术研究拉开一定距离,因此教科书的本质是保守的。从这个观点看,教科书的注释,教学的注释,不能不和学术注释有所区别。为此,笔者郑重提出“教学注释”这一概念,希望引起学界注意。(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