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作家、小说家、和写手的区别

作者 | 黑马北京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动态

话说1985年，我刚研究生毕业不到半年，就摊上个好机会去澳大利亚替领导开文学会，替领导写了讲稿并用英文宣读，回答问题长达45分钟。俺的照片上了会议简介册，美其名曰speaker。

当发言人的好处之一当然是能和其他发言人有密切的接触，那些发言人都是人家国内著名的作家和出版人什么的。其中英国大作家钱伯斯对我帮助最大。他是那次会议上风头最健的大作家和批评家，几乎受到追捧，会议语言又是英语，他那口高雅的King’s English自然让他魅力剧增,到了人人仰视的程度。我因为研究和翻译劳伦斯而引起他的注意，特别告诉我他也是工人阶级家庭出身，祖先也和劳伦斯的父亲一样是矿工。还说他从小受劳伦斯作品影响很大，随之对我大讲劳伦斯与布鲁姆斯伯里圈子人之间的关系，如数家珍。念了半天劳伦斯，我还是第一次听一个英国作家亲口讲劳伦斯对他自己的影响，第一次听人讲劳伦斯作品以外的生活际遇问题，把我听傻了。这个钱伯斯果然是高人，前两年在《指环王》和《哈里波特》风靡全球时，安徒生文学奖没给罗琳，没给托尔金，而是落到了他们的英国同类钱伯斯头上，似乎代表了安徒生奖对罗琳和托尔金所代表的价值的不屑。我很庆幸二十多年前就受到钱伯斯的指教。

若说指教，还有最具体的，那就是他让我明白了小说家-NOVELIST与普通意义上作家writer的区别。说起来很丢人，我念了半天英文和英国文学，居然并没在意这两个字潜在意义上的区别。作家嘛，当然包括小说家，小说家嘛，当然是作家喽，而且作家要比小说家厉害,因为全面嘛,如果特别说某人是小说家，不过是因为他发表的长篇小说多而已呗。可钱伯斯让我懂得了某种行业上的潜在区别：我很追星，向他提出说：我想向中国读者介绍你，作为介绍的开始，最好是先翻译你几个短篇小说在我们的《儿童文学》上发表，等有了反响，再翻译你的长篇小说。他的回答让我惊诧：噢，不，你要知道，我是个NOVELIST，我不写短篇小说。我惊讶地问，你不是WRITER吗，怎么作家会不写短篇小说呢？我想说的其实是，光写长的不写短的，说明你不够全面啊。大家都是先写短的，写好了再写长的，你怎么不写短的练笔就只写长的，这怎么可能？他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宽容地说：可能中国情况不一样，英国确实有一批人只写长篇，不写短篇，所以我们只被称为NOVELIST,而不是WRITER。

回来后我专门为此查了一通词典，发现那些有长篇巨制的作家，都被首先冠以NOVELIST，如果他还写别的，就在AND 后面列出，如诗人，剧作家，短篇小说作者，但都不泛泛称为WRITER。如果像曼斯菲尔德女士那样只写短篇，就直接称之为SHORT-STORY WRITER。一般来说，一个作家是先写短篇，写得差不多了，就进攻长篇，然后就开始基本上只写长篇了，最后成为novelist。但像钱伯斯这样只写长篇或曼斯菲尔德这样只写短篇的人还真是少见。劳伦斯，哈代，伍尔夫夫人等其实短篇写得也很出色，但他们的“头衔”却是novelist，因为他们是靠长篇立业的。估计，不写长篇但什么都写的人才被叫做writer。

但奇怪的是，大作家威尔斯却被称为English author，这些编字典的英国鬼子，真让人看不懂，感觉上是他们对威尔斯不太买帐，但人家名气又摆在那里不可不收入词典，所以对他用了author这个很中性的词吧。看来我们跟英美人说起自己，千万慎用novelist这个词,那是大作家的意思说writer又成了非作家类的写字人。干脆就说自己是author比较保险，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去。但如果我出版了五部长篇小说，我想我就敢说自己是novelist了。但威尔斯出版了十来部长篇，还是被字典叫做author。英文这玩意儿，有的学，即使是最简单的词都不好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