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意。
当一个人在饥渴的时候,是很难有心情去观赏心灵意识的东西的。有时也想找个画饼来充饥,可墙壁上没有秀色可餐的菜肴,只挂了一幅狭长的荷花图。只是第一眼看到那幅画,它就立马勾起了我的兴趣。那是幅极其简单的荷花图,如荷叶般翠绿的纹理颜色打底,一支开放正盛的荷花居中,由一根匀整柔顺的花柄支撑着,连一片荷叶也没有,实在简单极了。当我走近了细看,却发现那画上居然连一个字也没有。这样的画出现在这样嘈杂的场合,其实是并不完整的。它至少应该有一个名字,或者应该一个印章,这样大部分人才看得懂。于是我开始在心里给那幅画取起名字来。我想了很久,从“荷香四季”到“荷处香”再到“夏荷”,但最后我觉得只题一个“荷”字最合适。“荷”字要飘逸灵动,最好是草书。但印章是必不可少的,印上柔细的小篆,字迹是这家饭店的名字,配色选择国潮的高粱红色。墙上的荷画突然一瞬间就变得更有内涵了起来,我洋洋自得,正准备向周围的人炫耀一番,但这时菜已经上齐了。
狼吞虎咽了一阵之后,又倒了三两杯清酒下肚。眼神迷迷糊糊的,当我再看向墙上的那幅画时,先前的那个“荷”字和那个印章却消失不见。我突然觉得那幅画原来的样子就已经很美,它的简约和留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艺术表现,题的字根本无处安放,先前所有的一举一思不过都是画蛇添足罢了。这样一支优美的荷花,无论有没有题字,它都是荷花,一支低调的荷花。没有任何绿叶作色彩和线条的陪衬,没有任何文字的引导,它却个性突出,它也美得自然。人应该多谦卑和思考,即使是在自己最踌躇满志的时候。再想想,那也是一支特别的荷花。它开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有着最美好的身姿和红妆,有恰好温柔的风吹过,有恰好明暗的光照耀。在年华最美的一刻,它幸运地停在了永恒。满池的绿叶早已不能衬托它,满湖的荷花也早已不能淹没它。所以它永远只是一支,也只有一支。
剩菜剩饭洒满餐桌,一切都显得杯盘狼藉,谁也不曾吝惜,谁也不曾怜惜。简约的荷这时也是具有禅意的,但禅却归宗于佛理。那荷或是出自一间破旧的寺庙。那日老和尚背着个佛像,手里敲着木鱼,决定下山修行。和尚带走了佛心,将禅留在了寺里。后来和尚四处施以善德,或有人施斋舍饭,即便那饭远没有此时浪费的好,他也从不会嫌弃。直到有一天和尚的理智、情感和能力都同时达到了最圆满的境地,他就成了佛。而禅就像那荷画一样,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即便画的是禅,但也只是于定静之中产生无上的智慧,可人,却始终要活在当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有那画荷从不离去。鲜嫩的花瓣,红粉的胭脂,柔软的黛眉,不知那执笔人画的是一朵湖中的花,还是一个心上的人。但执笔的人还是选择留下一种意念。这种意念虽然渺小,但绝不卑微,虽然普通,但绝不大众。荷画总相似,意念大不同。荷花亦相似,命里万般秋。想要知道哪里相似哪里不同,就要自己定格一个意念的瞬间。大家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视野还是有大小远近,是因为你我不同。我看到的是这样,我觉得的是这样,那就是这样。正如那个试问卷帘人的就是清照,正如那个举杯邀明月的人就是太白,正如那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就是灵均。
这世上总有些人的思想正在被世界改变,却还在想着如何改变世界。人人都有千言万语,看了想了,但终归不是心上人,所以说不清何意,也道不明荷意。
文字/编辑:文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