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来了,快跑—缴公粮趣事
缴公粮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高高在挂在头顶,不断在向下播撒着滚烫的火流,就像铁水一样的火不断地往下淌着,烫得大家无处可躲。
乡粮管所水泥场上人山人海,没有一棵树,到处是一堆堆农具、一滩滩稻谷,一对对箩筐、一个个抛掀、一口口麻袋,靠边的地方放着一辆辆板车。有的在装袋、有的在扬谷子、有的在翻晒稻谷、有的在往粮仓里挑粮食,有的在乱窜。
整个谷场上人声鼎沸,几乎像一个正在翻腾的烧着稀粥的大锅。水泥地被太阳烘烤得像块铁板,我光着脚在水泥地跳着走,不然就会被烫伤。我第一次卖公粮,来来回回地像无头苍蝇漫无目的乱跑,看看大哥有没有到。希望看样的人赶紧来给我看,因为他认为行了,就可以过称,就可以回家,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可那个看样的人就是喊不动,架子比竖在那里扬谷的鼓风机还大。场地上一个人戴着草帽,手里端着一个硬夹子,他的周围一圈子人围着他。从空中看,那一圈人就像一块移动的人肉饼,他到哪,肉饼就到哪。他慢慢地一家一家地看稻样,走到谁家稻谷面前,谁家赶紧把香烟递给他,他抓起几粒稻谷,往嘴里一嗑:行。于是,欢天喜地,就可以过称,这家人高高兴兴地总算可以解脱了。
好不容易走到我的稻堆面前,他却要回屋子里去喝水。回头走了,我愣是喊不动他,大约过了40分钟,他又从场边平房里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又从那头开始,离我远远的东头看起,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到我。本来我去责问他,旁边的人悄悄告诉我,你要是给他听到了,你的稻谷明天都卖不掉。我只好忍气吞声,把一肚子牢骚咽进去。
没有地方遮荫,有的只是太阳无情的烘烤。我只好去看人家怎么应对看样。那人悠闲地从稻谷堆里拿两粒稻谷,用嘴咬一下。或行或不行,有人赶紧把烟递上去,整盒的,他收起来,放在那只端着硬夹的膀子上挂着的黑牛皮包里。如果是一根或两根,他就放在硬夹上,到了夹子上放不下时,又到了他喝水时间,到办公室把散烟放到那个圆的铁皮筒里。
每个人都跟在后面,讨好地笑:徐师傅真辛苦,你别急,慢慢来,您真不容易,这么热。其实,这些卖公粮的个个内心比那挂在天上的太阳还要火烧火燎。因为这个天说变就变,也许马上就会来一场暴雨,大雨一过,稻子又得晒几天。这里不着天不着地,又没有东西盖。怕鬼有鬼,说着,一块乌云从天空飘过,西边天上乌云好像也往上涌。
大家开始担心起来。他也不笑,也不答理人家,还是照样从容不迫地慢慢地好像品尝山珍海味,把每家的稻谷味道尝个够,大家还是跟在后面,不断在献上最好听的话。到了哪家稻谷堆旁,这家人家便老少都涌上前,递烟的,递样品的,说好话的,全部使出。
那人俨然一个判官,可以判定人的生死。人家板着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机械地抓几粒样品,看都不看,实际我看得出,他在瞟烟呢。也有聪明的,他们提前托人把黄豆或花生,头天已经送给他了。到了面前,稻主人就会提醒说,张某某是我老表,他自然会明白。就会轻松通过,样品都不用看,说:刚刚看了,过。我想:其实他应该装个样子,拿几粒样品的。但又一想,那样就不能看出他给你帮忙了。
有几个愣头青说,我的稻谷非常干,不信,你看。于是徐师傅说,你懂还是我懂,你看还是我看!你看,本子给你,把硬夹往面前一推,杵得你老远。到天黑也别指望通过他的看样。晚上,你等着在这里守夜看场吧!暴雨一到,你又得晒几天!
总算轮到我的了,我大气不敢吭,任他看。我那时刚刚读高中,看看我那个样子,傻傻的。他感觉也没有什么名堂,客套话都不会说。于是他操起几粒稻子,用门牙一嗑:还没有干!我顿时怒火万丈,但气球再大也没有用,只会自我爆炸。
正好大哥赶过来,一看没有过。立马跑去拉住老徐:凭什么我的不过,我的已经晒了多少天,干得就怕碰火柴了。刚才前面一家,稻子还是潮的,你都验收却通过了。不信我捧来对比,让大家瞧瞧!
这时大家一起围过来。老徐脸铁青,不说话,走回来,又重新抓一把放在嘴里咬咬,从牙缝里挤出一字来:“行”,看得出,那个沉重,愤怒,就像天边即将到来的雷雨,你等着!我吓得不敢作声,生怕他反悔。
大哥说走,去过称!我高兴地跑去拿箩筐,终于这场交公粮的任务完成了。大哥不说话。我反正跑出跑进,过完称。大哥说,你不知道,过称名堂多呢。扣斤两、除杂质、除秕子,一担稻他们要扣好几斤。这帮王八蛋。我说这不是过去的地主吧,什么黄世仁、南霸天、刘文彩不就这样吗。
刚刚把稻子上缴结束,天已经完全被乌云遮盖,大哥说快走,大雨就要来了。
操场上一片混乱,找油布,找箩筐,堆稻子,叫的,喊的,骂的。
大哥说,快跑,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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