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 | 飞越南极
飞 越 南 极
的
跨 年 之 旅
作者 阿森 / 摄影 阿森
编辑 子轩
起初，神创造天地。
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並要发光在天空，普照在地上。《旧约全书》创世记第一章。每年的12月至来年的2月，上帝把地球转一转，换个角度，慷慨的把阳光扔给了南极洲，让它显出斑斓 。
大地雪白，四野苍凉，天地一色，万物寂静，一块没有人烟，地球角落里孤独的冰块。但，生命还在。南极洲任何一个能活下来的生命都不容易，哪怕一缕苔藓，一尾磷虾，好好坏坏，坚强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占个位置，不同角度，为了贪婪的多看一眼。
纪念麦哲伦发现南极洲500周年，纪念澳大利亚航空100周年，纪念2020这个倒八辈子霉，让人憋得喘不过气来的庚子年，特别纪念飞行 —— 飞越南极。
时间：2020年12月31日最后一天，新年除夕！
收到了航空公司寄来的特别飞行纪念的胸卡，它代替机票，一大叠注意事项，另外附上了印刷精美的南极洲地图。慌忙翻出家中地球仪，弹去灰尘，把球倒过来细细查看。
当年澳大利亚和马来西亚争谁是亚洲大佬，打口水仗，闹别扭，结果被对方骂成是鸟不拉屎，世界屁股眼的国家。俺当年就不服，今天更生气，太没常识，澳大利亚只是肚脐眼，精彩的在下面 —— 朝南3000公里，南极洲，这里才是鸟不拉屎，人迹罕见的世界大屁股啊。
14:30
新年前夜。除夕。午饭后小睡儿，开车去机场。要不要带冬衣的问起题上有些纠结，帶吧，麻烦，我又不下飞机，好比上公共汽车，上车，到站，中间換什么衣服？不带吧，这鬼地方，天候恶劣，开飞机又不是南极老师傅，天天开，万一掉下来怎么办？一下子粉身碎骨倒是上选，万一机长水平高，忽悠忽悠平稳降落，谁来救我们，极地飞行和救援不是每一个国家能办到的，记得有个电影《安第斯奇迹》，1972年乌拉圭棒球队的飞机撞上雪山，个把月无人援救，结果没死的人先把冻死的人津津有味地吃掉了！那么，一件T恤衫，和一件滑雪衫，下场都一样，冻死和被吃掉将是大概率。
人生就是选择，心灵鸡汤反复教导我们。
15:30
墨尔本机场。2020庚子年，疫情搞得全人类倒大霉，各国经济一塌糊涂，机场失去了往日的闹腾，平时闻到机场免税店的香水味，人就来了精神，再喝杯咖啡，感觉一飞冲天。今非皆比，加之疫情又起，加之除夕，大堂里空空荡荡。因为是墨尔本进，墨尔本出，无需护照，无需检疫，也不用核酸报告，测温器脑门上叮的一枪就算了事，澳洲人一向大大咧咧，旁边一堆口罩随便拿，戴不戴由你。
17:30
准时起飞。机型为波音787，原先我在想为什么要用大飞机呢，后一想确实要用长途大飞机才行，墨尔本扺达南极洲边缘就是4000公里，再扺达南极主山脉，橫贯山脉的南侧约2000公里，来回已经1万多公里，再绕绕路，看活火山，冰川，浮冰块，全程不着陆13小时，等于上海 —— 纽约，墨尔本 —— 温哥华，北京 —— 伦敦，小点的飞机都不行，半径不够，无处加油。
18:00
进入塔斯马尼亚Devonport，广播报告20分钟后将经过塔省首府Hobart，然后开始穿越世界最危险的海峡，南塔斯玛尼亚海。
这段海峡臭名昭著，西南劲风，加上全年南极洲环球风暴都要经过这儿，风浪特别大，凡坐船从阿根延乌斯怀亚去南极洲的，三天三夜，从心灵到肉体都是考验！先把胃清空，然后吐完苦胆水，晕船药吃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当船行至南极半岛，第一次看见皑皑白雪，第一次登陆闻到有点臭哄哄的企鹅粪便味时，从网上众多南极游记中可以看出，每个人的精神一下得到升华。
我们方式不同，没有这段刻骨铭心经历，手执香槟，窗外阳光明媚，翼下云海如棉。
分清几个不同概念：
南极点、南极圈、南极大陆、南极洲。
南极点最小，与赤道成夹角90度。
南极圈特指南纬66.34度內的地方，也称为极地。
南极大陆是指包括南极半岛在內的陆地，南极半岛其中一半不在南极圈內，许多赴南极的邮轮大多停靠上岸都在南纬66.34度之外，有许多科考站在那，后勤补给方便，少数邮轮会进66.34度內，但很快会退出，极地气候是非常坏和不稳定的。
南极洲是指包括大陆周围的岛屿，包括奥克兰群岛、布韦岛、南设德兰群岛、亚历山大岛、爱德华王子群岛等，其中南乔治岛离开阿根廷的马尔维纳斯群岛并不远，看上去也是冰天雪地，科考站，海狮，企鹅，应有尽有，也算南极洲，大多邮轮到这儿转一圈，广告上就号称到南极了，实际上也是。
21:45
经过三个半小时的飞行，抵达南极大陆，也是澳大利亚人第一次登陆南极处，被命名为Commonwealth Bay 联邦湾。
1957年8月，澳洲四男二女，手拉肩扛，打造了Casey南极站，它和塔斯玛尼亚首府Hobart直线距离为3440公里，该站属于国际地球物理年项目的一部分，现已放弃，成为南极洲遗址。该遗址用今天眼光看，比猪圈还不如，只剩下几块破板，和当年遗弃的瓶瓶罐罐，但不妨碍我们向前辈开拓者们致敬！
这里，没有捷径，更没有弯道超车，没有他们第一步，就没有人类笫二步。继续广播：Unfortunately 很不幸….. 朝窗外一看，厚厚的云层，痛苦不堪，啥也看不见，错过。
22:00
飞机降低高度，很担心，如整个南极都是云层，白来了。进入南极大陆后，飞机转向地图4点钟方向，飞向Ross ice shelf 罗斯冰架与內陆交界处，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冰架，没有之一。它位于爱德华七世半岛和罗斯岛之间，东西800公里，南北970公里，一个法国面积，靠海处高60米，近陆地冰雪厚达750米，四周冰壁陡峭，这种场景，没法描述，只有想象了。连科考船都不会到达此地，别说旅游了，困在浮冰中，能活下来，算耶稣跟你是发小。
顺罗斯湾的是南极洲最主要的山脉，TransantarcticMountains 橫贯山脉，总长1000多公里，山脉下段与维多利亚山脉联接，上端终点毛德皇后地，南纬84度，离南极点约500公里。
1903年，荷兰人阿蒙森已是小有名气探险家，当他打开“北方航道”后就立志第一个抵达北极点，由于通讯不发达，得知两个美国己经早他一步走到北极点，阿蒙森失望的无以复加，立马调转枪头，组织人狗，朝南极点直扑而来。
1911年1月阿蒙森抵达 Bay of Whales鲸湾，就是现在的罗斯冰架的前端，离南极点最近的点，并在向南的路上建立供应站。10月，南极开始白昼，他同4名伙伴，4部雪橇，52只极地犬离开大本营，向南极点进发。此时，他得到一个坏消息，另一队美国人也向南极点冲刺。
西方文明有一种核心精神，即：个人英雄主义，从意大利文艺复兴，到英国工业革命，大航海，大发明，一波一波，个人英雄主义贯彻始终，他们不坐禅，不面壁，不吹牛，不显摆，行动力特别强，1000多公里，顶着极地风暴，日夜兼程，最终成为到达南极第一人，留名青史！
一个月后，另一位探险家罗伯特. 斯科特也只身抵达南极点。好汉不问来处，英雄不分先后。为纪念这俩位英雄，在南极点（差10米）美国科考站全名为：阿蒙森 —— 斯科特南极科考站。
12:59
机长建议：各位举起香槟，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Happy New Year，全机共唱《友谊日久天长》，既难忘又特殊的新年，和身旁摘下口罩的女孩干杯，从没学过算命和看相，问她祖籍是否意大利？神了，还就是。
00:00
元旦，新年好！倒霉的2020过去了，永远不要再回来！庚子年对全人类不是什么幸运年，当武汉按下暂停键后，全世界的钟都停摆了，每天新闻里感染人数听得让人发疯，天天盼望疫苗上市，既担心国內的老人，又关心身边的第三代。
人类造导弹，造原子弹，造隐型轰炸机，充大爷，做大佬，个个要做引领人类命运的领袖。殊不知，在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病菌面前，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南极没有烟火，只有平射进机舱的午夜阳光。祷告，祝福，希望，2021 ，整个地球和南极一样，没有病菌，没有喧嚣，干干净净。
00:30
继续延橫贯山脉飞行，橫贯山脉平都有3000--4500公尺高，但感觉并不是很高，原因有三：我们从高往下看，有视觉差；二，上亿年的结雪，南极平均结雪1.6公里，最深处结雪5公里，许多地方被结雪拉平了。三，飞机降低了高度，至3050公尺，视觉上与一些高的山峰平行。南极大陆1400万平方公里，两个澳大利亚，一个今天的俄罗斯。
1820年，俄罗斯探险家拉扎列夫，別林斯高晋乘着“和平号”战舰来到芬布尓冰架时，笫一次目睹了它的真面目，极端的气候，缺乏资源，以及地理的孤独，他得出结论，毫无希望的土地。整个十九世纪，人们对南极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00:45
随机同行的有两位澳大利亚南极越冬科考队员，全程担任讲解。Mount Erebus 埃里伯斯火山出现在窗前，不夸张说，南极圈內最著名的打卡景点了。它海拔3795公尺，终年冰雪相伴，同时，它也是地球上已知最南端的一座活火山，自130万年前活躍至今，山口徐徐冒着白烟，四周狼牙，没有鸟语，没有花香，倍显孤独，猜想世界上大概连一个虫子都没有飞到过此地。其实，整个南极大陆98%人类从未踏足过。机长为了照顾两边的游客，左右环绕它好几圈，机翼好像碰到了山腰，触手可即。讲解道：真的没多少人见过它的真面目，坐船的游客根本看不见，差十万八千里，拉雪橇赴南极点的勇士们也看不见，因为它常年在厚厚的云层之上。感谢主，我看得真真切切！
01:45
飞机开始沿巨大的罗斯冰架折返。南极洲平圴温度 -63度，人类测到的最低温度为 -89度。打个比方，如果赤膊在外面，血管的血结成冰只需30秒，把心脏变成冰块无需1分钟。
现在是南极洲最温暖的季节，南极洲半岛，南极圈以外，靠近阿根延乌斯怀亚地区只有 -5度左右，相对温暖的海水掏空了冰架的下面部分，冰架开始塌陷，浮冰随着洋流开始移动。很明显，温度越高，浮冰越小。
从飞机上看，它就像钢化玻璃被打碎的模样，碎的很平均，点点滴滴，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当然，也看见不少巨大的浮冰，科考员讲解道，一般的大浮冰不会小于纽约曼哈顿。世界最大浮冰据说有比利时这么大，三年前脱离南极大陆，目前漂到南乔治岛附近，可惜没看见。
02:30
看见有几座小房子，估计是一个科考站，等我换上长焦时，已很远很远了。广播里说，和南极说“再见了”，机长建议将液晶舷舱调至最暗，三小时飞越南塔斯玛尼亚海峡，大家闭闭眼，以适合墨尔本的时间差。站在南北两极点上，分不清东西，分不清时差。虽然没至南极点，但几分钟就能跨一个时区，很奇妙，很好玩。上帝赐于人类时空概念，上帝同时又赐于人类，两个没有时空概念的点！
南极洲不属于任何国家，人人有份，又人人没份的地方。好比淘便宜货，出外快，你参与你有份，你一辈子不参与，一辈子没份。
澳大利亚有三个站，Casey站、Davis站、Mawson站，都在北极圈內，其中Davis站有两个邻居，中国的中山站和俄罗斯的Progrees 站。美国有5个站，最牛的一个就在南极点上，财大气粗，无人可比。俄罗斯也有4个站，非洲只有一个南非站，在开普顿的对面。
南极洲绝大多数科考站都在半岛的南极圈以外，那儿相对纬度低，南纬62度，半年不冻港。作个形象比喻：凡初级班、实力不够强、又想混个脸熟的同学们，先到南极半岛练练兵，扫扫盲，然后正式登堂入室。
在窄窄的半岛尖上，有巴西、智利、阿根廷、韩国、波兰、乌拉圭，和中国的长城站，共计15个。2009年1月27日，中国新建昆仑站，它深入南极洲腹地，位于南纬80度，离南极点还有800公里，但已经非常了不起，要知道在南极，多走一步都需要实力支撑。
05:30
塔斯玛尼亚Hobart出现在前方。200多年前，英国把轻犯罪者，不包括杀人越货，死不悔改的江洋大盗，长途拔涉送到了这儿惩教、流放、吃官司，英国女皇做梦都没想到，会当击水三千里，人生自信二百年，风水轮流转，今天的澳大利亚人，活得比不列颠小岛上的祖宗滋润多了，有礼貌，更守规矩，也不太招人嫌。早年的澳洲人血管里流着英国人的血，原始冲动是分分钟的事，很少有人知道，澳洲在靠近南极洲附近还有一小块海外领地，Mawson站对面，南极圈外，南纬63度的McDonald Islands，澳大利亚主人们很少有人知道这块领地，也没听说澳洲政府打算把南塔斯玛尼亚海，划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內海。
07:30
迎着新年的阳光，航班平稳降陆墨尔本机场，我们幸运平安在南极上空，享受美景和阳光，迎接2021。
1979年11月28日，由澳洲和新西兰共同经营的南极不着陆商业观光航班，因为ANZ 901号航班机长 “晕雪”，天地不分，又称“白蒙天”Sector Whiteout 现象，撞上埃里伯斯活火山，就是我们看见的那座，257人遇难，无一生还，随后该航线停航至今。
走出机场，不冷不热，阳光灿烂。一次有风险的航班，能回家，心存感激。
家中冰箱中的冰块和南极洲的冰块，分子结构完全相同，但不是一个概念。从冰晶体中，我看到了地球家园所剩无几的净土，不会再有，不会再多，人类最好手下留情，对它不要有太多的非分之想，永保江山万年白。
目前南极现存和在建的科考站共有90个，实在太多了，尽管一个没见着。
与前排座位的朋友握手告别，该老兄全场兴奋，戴了一顶特意为这次旅行准备的企鹅型帽子，很是得意。
再见了，南极之行唯一见到的活企鹅！
（2021年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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