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丨被雨淋湿的城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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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湿的城》是老乡吴文庆创作的一部小说 。吴文庆：80后，河南罗山人，活在郑州。放过牛，种过地，上过山，下过田。 卖过早点，写过小说。《被雨淋湿的城》是其以郑州为背景创作的小说，讲述了从农村走出的大学毕业生，在城市求职、生存、婚恋的人生历程，有很多笔者的真实经历。
被 雨 淋 湿 的 城
文 / 吴文庆
04
地图是上午从人才市场回来时买的。
在这陌生的城市，地图是最好的朋友。它如同盲人手里的竹竿。吴小阳也有不少同学在新州，其中有几个关系还不错，如左文、谈燕等等，但吴小阳没去找他们。
不是说不够朋友，而是他们还是学生，找工作这事他们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再说，他们都住郊区，太远。不说住他们那，就是去一趟也不容易。吴小阳想等自己安顿好了再和他们联系。
饭后吴小阳把地图摊开。按方向把新州所有的道路都背一遍。从北到南：花园路，劳动路，文化路，信阳路，天基路，胜利路，经一路，经二路……
从东到西：平原路，黄河路，和平路，农业路，金穗路，建设路，光明路，东风路，解放路，丰产路，纬一路，纬二路……
新州虽大，但道路还是比较规则的。很少有那种带立交桥的“复式路”。看一遍地图，对整个城市的轮廓已了解得差不多了。一座城市如同一个女人，看几张照片，再看看她的身高体重三围等数据后，你对这个女人就算基本认识了。
两点就出发了。毕竟是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地图上看着虽不复杂，但还是小心为好。再说，这也是第一次参加面试。——这两个第一次加起来，总有些特别的情愫在里面。
六月，正值盛夏，天气就是一个虐待徒，行走在大街小巷的凡人们，都是被虐待的对象。但想着那年薪10万的工作，——并且，自己第一次就碰到了，吴小阳心里还是乐呵呵的，凉爽爽的。这种心情就像一个拜金女初恋就碰上了一个大款一样。
吴小阳并没坐公交，原因有几点。一是那地方不是太远。二是走走能培养自己与这座城市的感情。——就好比相亲之后，感觉对方还不错，最好的接触方式就是一块压压马路。三是能省几块钱。
——夏天，这好多公交都是空调，上车就是2块。空调车也像女人，有贵贱之分，不是随便都能上的。其实这第三条理由是最充分的。现在吴小阳最缺的就是钱。每到吃饭时间，他都要多走几步去地摊上随便吃点，就是图个便宜。一碗面条外加两馒头，实惠得很
。——直到若干年后，吴小阳经常出入各大酒店，还对那种地摊饭深有感情。他知道在外讨生活不容易，不能跟在学校比，更不能跟在家比。吴小阳是吃米饭长大的，在这自然也想吃，但一碗米饭一盘菜有时得花他10块钱，哪能支撑得住啊！
好在他能随遇而安，适应能力强。他戏称自己这是“识时务”。
那保险公司在一栋写字楼的顶层，装饰得很气派，彷佛选秀场上外表出众的选手摆出的拉票架势，给人一种“选择我没错”的心理感觉。那的人极其热情。
——刚才吴小阳一出电梯，便有人迎了过来，问是不是应聘的。
——这让吴小阳想起了大学入学，刚下火车就有人问是不是L大的，于是有人拿包有人带路。那时吴小阳想，上大学真是一件美好的事！
几个月后，他越来越烦大学了，浪费了他多少时间啊！这个公司肯定和我们那破大学不一样！站在公司门口，吴小阳安慰自己。
吴小阳认为自己来得够早的，但更有早来人。会议室已坐了10多个面试者了。他看了下表，才2点30。刚坐下，立即有人端着水杯过来了。吴小阳十分感激。
——天热，正需要水呢。买瓶纯净水还得1块钱呢。这不就省下来了。没钱的时候，省是唯一的途径。
吴小阳开始仔细打量这间会议室。前面墙上写着公司理念；左边全是激励口号；后边是一些数据，可能是业务目标；右边与外面大厅相连。外面工作人员
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这让吴小阳感觉很好。
这才像个公司！
需要仰头才能看得到顶的写字楼。能映得出倒影的地板。宽敞而又紧凑的会议室。忙绿而又有礼貌的员工。这就是吴小阳心中的大公司。
其实所谓的大公司，吴小阳也只是在电视上见过。真正意义上的知道，这还是
第一次。吴小阳学过《保险法》，知道保险公司最低注册资本金是很高的。
果然气派！这次算是来对了地方。
3点了，出来一年轻女性，她对大家说，由于各种原因，有很多人还在路上，我们再等会吧。
果然，又来了几个人。面试是3点30开始的。满满一大屋子人。、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是有眼光的人啊！吴小阳想。
说是面试，其实就是讲课。开场是那位年轻的女性，极富活力。
开场就说，大家下午好，在这烈日炎炎的下午，欢迎大家来到我们XX公司！（掌声）外面虽热，但在这里，我会让每个人感到凉爽。
心飞扬，透心凉！这就是我们这个夏天的目标。（掌声）下面我们有请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郭总为我们做一下就业方面的培训。
只见那郭总面含微笑的走上了讲台。一阵掌声让他定住了。
他依然面含微笑。
首先，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他终于开口了，找工作中，什么最重要？
下面唧喳起来了。
能力。
学历。
机遇。
……
那郭总依旧面含微笑，不紧不慢地解释，你有能力，让你去扫大街；你有学历，让你去街头卖菜；你有机遇，让你去造火箭但你是学文科的……一切都是白搭。
他一顿，微笑又出来了，见下面没异议，又开口了，人与人的不同的在哪，大家知道吗？
脖子以上。他自答，依旧带着微笑。
下面的人也笑了。会心的笑。赞成的笑。略带佩服的笑。确实，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脖子以上，我们的大脑吗？
他接着又讲，选择是成功的一半。中国的老话都说，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选择，让我们与众不同。在我们这青春的年华里，走错一步，将会遗憾一生。
吴小阳一惊，心想，是这个理。路遥的《人生》不就是谈的这个问题吗？
那郭总又接着讲——那微笑就像他讲话的副产品一样，随时都在他脸上，从大的方面来说，我们能选择什么？无非就是行业，公司，工作。
然后，话题一转，说他为什么选择保险行业；从保险的历史说到保险的种类；从外国的一人几保到中国的几人不到一保……听了后，仿佛洗了脑子一般。
他妈的，这辈子做定保险了！
看外面，天不早了。主持人也很有时间观念，宣布今天的培训到此结束。明天下3点接着再来。
这一夜，吴小阳睡得也香，几乎没怎么感觉到热。人的感觉与当时的心情有很大的关系，抱五十斤重的桌子你会觉得很累，但抱着七十斤重的姑娘，估计你边跑还边偷着乐呢。
——说不定还会说，再重一点抱着会更舒服的。这个夜晚的吴小阳，感觉自己就像抱了个空调在入睡。
第二天下午，吴小阳依旧是提前半个小时到场。没想到依旧有不少人比他先来，
——看来，看上这行业的不在少数。毕竟在一起培训过一下午，彼此之间已有些熟悉了。许多人开始聊了起来。吴小阳也不例外。
——马朝，这个后来与吴小阳“同居”的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昨天下午那主持人又来了，依旧是那热情洋溢的欢迎辞。然后是放记录片，专题片。关于公司的。关于股东的。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很牛逼的公司。
——注册资金N多亿。股东都是国内外大银行。领导中外皆有。
接下来更精彩。XX保险公司新州分公司所有高层领导来和大家谈择业。——选择行业和选择企业。
一副总说，我在国企干过二十年，一月就那3000来块钱的工资，而我们的营业额，最高一天达到500多万。眼看那些钱从咱手里过，却不属于咱的，心里那滋味不好受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看下面。吴小阳也看了看左右，发现都在感慨，大家都一副很同情那副总是样子。那副总又接着说，但在咱这儿，不会那样，你能给公司带来10万的收益，公司绝对不会只给你几千块钱。
（掌声）
……
另一副总出来了，说，我原本是国家干部。官也不大，在一小县城担任副职。
——仅这一句话，让很多人惊叹不已，公务员，多牛啊！——只听人家说，一月就拿2000块钱，2000块钱，在如今这个社会，能干什么呢？在这，我不但挣了钱，还结识了一帮子朋友。
（掌声）
……
又一高管出来了，自称以前是一位律师。
——这让吴小阳多少有点羡慕，毕竟他也是学法律的。这就如同两个追同一个姑娘都未遂的男人多年以后大街上相遇了，心里有那么一点灵犀。但是，人家是追那个未遂，现在却找了个更好的，而吴小阳呢，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那人说，做律师是很挣钱，但是有个前提，你名气得大，你业务得多，你没看看，现在大街上有多少律师找不到活的。咱公司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它不论资排辈，而是有能力就能上。
（鼓掌）
……
接下来的这位，没说几句，但对大家最具震撼力，他问，大家知道新州的房价是多少不？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有在新州买房的想法没？那人又问。
大家都摇头。吴小阳心想，我现在肚子还没填饱呢。
我告诉大家，我在新州有两套房，一套100平方，一套200平方。另外，我还有一部车。
这所有的钱，都是在这挣的。说完，他用手指指讲台。
下面沸腾了。
提到了具体的东西。提到了大家的目的。提到了大家的梦想。
大家比刚才更精神了。都互相讨论起来了。
——提到了钱啊！
主持人走上台上，看看表，说又到了下班时间，今天下午的培训到此结束吧！明天下午，我们按原计划行动！
——然而，大家都不想走，大家还想听听
刚才那位谈钱主管的培训。他怎么讲了两句就不讲了，真是！
这个下午，吴小阳是走回去的。他边走边发短信。他对那些窝在家里的家伙们说，快出来吧，外面的天地是广阔的！money也是大大的有！
晚饭，吴小阳要了瓶啤酒和一盘凉菜，自酌自饮了半小时。
谁说工作不好找，这一出门不就碰上了？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真是！吴小阳想。
次日，吴小阳又是提前半个小时到场。大家比以前更熟悉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能紧紧围绕收入这个核心高谈不止。
收入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如此团结。而且，又避免了直接谈钱的庸俗。
这个下午讲业务。
末了又说要考保险资格代理证。这又牵扯到培训问题。得15天以上，并且没工资。还有，公司要收押金——说是有许多合同要交给员工。再就是着装问题。这一算下来，没有1000块钱是不够的。
这便让吴小阳十分为难，现在手里只剩100多块钱了。——还是在学校时一同学借他100块钱，直接打到他卡上了，他才取出来。
但一想这个行业的高收入，又不想放弃。于是，他发短信向在社会上混的同学咨询做保险怎么样。大部分回答说，太累，一般人根本做不了。
这一下午，吴小阳都过得惶惶忽忽。做吧，得借1000块钱。
——交给公司一部分，自己还得留一部分吃饭吧。——关键是真做不了怎么办？
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本来是个好事，天热嘛，掉进冰里可以凉爽凉爽，可这下冷过了头。
晚上吃完饭，吴小阳一个人在小屋看书，收到条短信，问明天去那保险公司不。
是马朝。这马朝是吴小阳出来找工作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学的是播音与主持。当初两人一听对方的专业，都忍不住叫好。——记得吴小阳说，不错啊，和李咏一个专业啊！待对方介绍就业状况后，谁都不想再提自己的专业了。
马朝说，我到那保险公司只是想学点东西，长点见识。
吴小阳想，就是舍不得那1000块钱。若自己有钱，也不在乎，关键是现在没钱，万一做不成，自己承受不起。
——父母年纪都大了，吴小阳说过毕业以后不再找他们要钱的。
最好还是别去。我问了同学，他们都说，一人干保险，全家不要脸。到时说不定钱没挣到，面子也丢了。马朝说。
吴小阳一惊，想想也是，就新州这内陆城市，观念就这样，让人家买保险，无异说人家有难。忙回马朝说，那就不去了。
明天再去人才市场看看，反正那到处都是招人的，还愁没个工作吗？明天你也过来吧，顺便来我这玩玩。
赶紧回去准备下午的面试吧！吴小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