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县刘家岭母子坟墓考略
一、刘家岭有个“母子坟墓”
2018年暮春,我去新疆看望当年我落户生产队的队长吴远先,说起我们居住的忠县保和寨。他说,这寨的刘氏先人中,死后埋在刘家祠堂里的刘学林母亲刘申氏,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坟墓建在祠堂里?不是在荒山野岭?我有些奇怪。
吴远先说,儿子刘学林在给母亲造坟时,紧挨着母亲坟又造了一个生基,留下遗言:自己乃失怙所生,母亲终身守寡,艰辛拼博,成就家业;自己成人后,因忙于生计,未尽全孝,待自己百年后,就葬在母亲身旁,到阴间补报母恩。后来,刘学林的后人果真把父亲安葬在祖母坟旁,母子合葬为一个立了两块墓碑的大坟墓,成为刘家岭一大奇观,俗称“母子坟墓”。再后来,刘家后人发达,建造了我们居住的这个气势恢宏的保和寨。
我1969年刚满17岁时,作为知青插队落户到保和寨。在此后三年多的时间里,从未听说过“刘家祠堂”,就连修建这个保和寨的刘家后人、也就是我的几户邻居也从未讲过他们家有祠堂的事,更莫说什么“母子坟墓”。
那么,“刘家祠堂”究竟在哪里呢?
2019年5月,我又去重庆忠州保和寨,向刘家后人询问,这年65岁的刘良朋说,他也不知道。这能理解,他是解放后出生的,母亲是地主分子,在大讲阶级斗争的年代,哪里敢讲1949年以前祖上的事?万一被上面知道了,被说成是怀念旧社会、想翻天,那就麻烦了。
我又电话询问在新疆的吴远先,他说,那坟就在刘兴号的堂屋里,刘兴号那院子就是过去的“刘家祠堂”。
吴远先说的刘兴号,我很熟悉。我刚插队落户到生产队时,队长吴远先看我人小,叫我跟妇女一块干活。那时全国农业学大寨,上坡做活路,凭劳力和技能评工分。上面有政策要照顾知识青年,给我定为妇女最高工分8.5分。按当时的价值,8.5分工分值1角2分钱。在与妇女们干活中,有个穿着过膝的旧蓝布长衫、包着头帕、微胖、风风火火唧唧喳喳的中年妇女,就是刘兴号的女人,名叫张玉淑。
刘兴号住的小院,就在保和寨右边大路坎下,是一栋穿斗楼房,那个三合院也是全生产队最奇特的小院。整个队里几十户人家,或是土墙,或是木板平房,唯独刘兴号的小院是木板楼房、三合院,其二楼是当地人说的“走马转角楼”,朝内一圈是长长的木楼板走廊。堂屋和左边房屋归刘兴号,右边的房屋归队里的木匠杨家兴,他们两家人的歇房屋(卧室)都在楼上。
我们到大土弯、梳妆台一带去做农活,要经过这个院子的廊下,那些年,来来往往多少次,竟然不知道这里曾经是“刘家祠堂”。
原来,“母子坟墓”就在刘兴号家的堂屋里。
(二)寻找“母子坟墓”
刘良朋告诉我,刘兴号的房屋还在原处,只是好多年都没人居住了。据已在官坝场上买房居住的刘兴汉小儿子说,他们已经“农转非”进城了,房子很快就要被拆,恢复成耕地。我约上刘氏宗人刘才明、刘良朋及其子刘新罡三人,一起来到空置的刘兴号家老宅。一楼一底的楼房,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从门缝里看不到有坟墓的痕迹。我们绕到屋后的小山坡,只见一片竹林延伸到这屋檐下,发现竹林和荆棘杂草遮盖着一个大石堆。我们跻身到屋檐下,身子紧贴着老宅的后墙,一步一步地挤挪到石堆与后墙之间,昏暗中依稀看见石堆中间有两块一人高的石碑。打开手机电筒仔细查看,只见石碑上镌刻着楷体“刘申氏”、“刘学林”等字样。刘兴号老宅后檐竹林下的“母子坟墓”侧面,刘学林墓碑,刘申氏墓碑我们惊喜若狂,传说中的刘家岭“母子坟墓”,有着近200年历史的古墓,原来静静蛰伏在这竹林下。我们举着手机电筒,仔细地查看,整个墓碑及墓石、镌刻的文字及花纹,保存完好,文字和花纹雕刻精美,若拓印下来,会是精美的书法及艺术作品。在我们找到这个刘氏母子坟墓的数月后,刘兴号老宅被推土机推倒复垦,母子坟墓完全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但可惜的是,推土机操作不当,造成坟墓外形颇有损伤。我们再次去查验坟墓的形状,辨认坟头镌刻的文字,并做了如下详细记录。
(一)坟墓的位置及有关测量数据
该坟墓坐落在忠州官坝镇翠柏村12组(原保和六队)的保和寨右下方100米处,背后是小山坡。坟墓在一片竹林下,坐南朝北。坟墓整体长4米、宽4米、高3.5米,全部用打凿归整的大青石严密覆盖。正方形墓身,圆弧拱形墓顶,左右及后面出檐,正面的拱形出檐下是三柱托举着一横梁,三柱之间是嵌进去0.3米的两块墓碑,形如两个门户。整座坟墓就像一座密闭的石头房子。坟墓正面坟头,其形状可分为两部分:在0.5米高的底座上,是高1.8米、宽4米的长方形墓碑部分;往上是径高1.7米、弦长4米的拱形(俗称梳子背)坟头题额部分。坟头题额部分:在拱形出檐下,刻有长1.9米、宽0.63米的横匾,内刻四个行书繁体大字,右起读为:“劉氏墳墓”;横匾的两端刻有相向狮子一对。横匾下方是被三根墓门石柱托举着的横梁。长方形墓碑部分:由三根墓门柱构成两个墓门,门内嵌两块墓碑。每个墓门的门柱均截角成斜面,左右两两相对;墓门上的横梁也截角成斜面。坟头刻有3副对联。整个墓共一副对联(实为两首诗),刻在左右两门柱的正面,横联即题额横匾;左右两个墓门各刻有一副对联,就刻在门柱的内侧斜面上,横联就刻在墓门上方的横梁斜面上。中间门柱的正面刻有上中下三幅精美的花鸟图案。坟头的文字和图案都保存较好,字体为楷书,品相基本完好。唯在刘学林碑的“号遇春”处有一拳头大疤痕。那是20世纪80年代刘兴号家将房屋往前移建,当时来帮助移房的和平七队石匠张文尤,出于好奇,用錾子凿了个孔,欲伸手进去掏摸东西,但里面还是石头,不知有多深,于是封堵此孔。坟墓两边与两门柱等高处,原有高1.8米、宽0.6米、厚0.52米的外八字石墙,但早已被人拆除,据说拿去做了水缸。八字石墙正面应有介绍墓主事迹的大量文字,惜已不存。
(二)“母子坟墓”对联(诗)及意译
1、横匾额题(原文右起排列):
2、右柱碑文(上联):
3、左柱碑文(下联):
(注1)子山午向:指坟茔立于北方(子方),面向南方(午方)。(注2)水归正库出丁方:按风水,每座坟皆有十二个出水口可选,主吉凶。该坟左上方正好有一水塘,可蓄水灌溉坟右方的水田。水出丁方(南方),主家族男儿长寿、富贵。(注5)穴前三丘钉界管:指坟前有三块田勘明了边界。丘:量词,指用田塍隔开的水田,十亩大小。(注6)内坎方:“坎”指风水八卦中的坎位。坟茔的坎位极为重要,乃坟茔中阳之精,犹如人之肾之精也。此坟为立子(北)、面午(南)、左坎(东)、右离(西)。此句意为墓园内的坎位是一块方正之地。(注7)将界录明刊碑石:将界应为疆界,即墓地的边界在碑上刊明了。
4、两柱碑文意译:
这座坟坐北朝南,祠堂端正,水归正库,从正南方流出。这个墓穴的确是永固的佳城,祖母百岁后遗骸在此埋藏。“母子坟墓”左门柱正面的下联 “母子坟墓”右门柱正面的上联
(三)右墓室:刘学林母亲刘申氏之墓的碑刻文字
1、刘申氏之墓的对联:
2、墓碑右上方碑文:(以下文字均为楷体竖行排列)
从来墓为寿藏,碑为记事。记者为何?一记遗流之不紊,再记生殁之本源,三记孺人之苦笈,于传后世之考效耳。自祖考刘茂学,姚氏生曰常,吴生登品,胡扬(两人并排),胡生逵,孙(孙氏)生长仕田、三仕兰。斯墓者逵之二男刘仕鹏元配老孺人之墓也。阳命生亁隆五十年乙巳岁冬月十二,在申家坪黄瓦屋基所生。于甲子年适配祖考仕朋。乙丑年祖考去,葬于此穴。主顶凸大,石头脚下。丙寅年生父学林。祖妣克勤克俭,丕振家声,古稀有二,恩荣旌表(注8),预修佳城。殁于咸丰九年己未岁六月三十日丑时。寿藏X(此字无法辨认)护,瓜瓞绵绵,科甲联登。
3、墓碑正中碑文:
4、墓碑左下方碑文:
(注8)恩荣旌表:“旌表”即由官府赐匾额、立牌坊,对遵守封建礼教的人加以表彰,是古代统治者教化民众的一种方式。“恩荣”是牌坊等级之一,即龙凤板(牌坊最上部的竖立匾)上的题字:第二等级“恩荣”:皇帝下圣旨表彰,地方财政出钱修建;第三等级“圣旨”:皇帝下圣旨表彰,受奖人自己出钱修建;第四等级“敕旨”:皇帝口头表彰,受奖人自己出钱修建。
(四)左墓室:刘申氏之子刘学林之墓的碑刻文字
1、刘学林之墓的对联:
2、墓碑右上方碑文:(以下文字均为楷体竖行排列)
夫墓者伊何人乎?乃左边老棺系是学林之母申老孺人之墓也。右边老棺系是申老孺人之子学林之墓也。阳命生于嘉庆十一年丙寅岁正月二十四日吉时。失怙所生。殁于同治四年乙丑岁五月二十四日未时。节孝祠终,寿藏预域,人杰地灵,庇佑子孙,兰桂芳荣。
3、墓碑正中碑文:
4、墓碑左下方碑文:
(一)刘申氏为何没改嫁?
我抄回的碑文由主编曾义生先生解读和翻译。她告诉我,该女墓主非同凡响,是朝廷恩准旌表的“节妇”,理应在官府册籍上有记载,她叫我去查询忠州古籍。刘氏家族祖先系湖北人氏,于洪武二年(1369)由湖北溯江入川,定居于川东忠郡崇仁里九甲(清代地名,现汝溪镇九亭村)插界结庐。而后迁居敦让里六甲(现官坝翠柏村刘家岭),到刘仕鹏时已历400余年,刘氏已为当地大姓。乡人传说,刘仕鹏父亲刘逵,在当地柏林沟挖出张献忠部藏银,获此意外横财,后人遂成为当地最大财主。农村风俗,女子初嫁夫家,怀孕期间死去丈夫,会被人说是命里剋夫,必定会受到夫家责难。通常是寡妇生下孩子后,将孩子留在夫家由婆婆爷爷或伯伯叔叔抚养,寡妇再嫁。但此碑文中没有提到刘申氏的公公刘逵及婆母孙氏、向氏(谱书有此人见注12)是否有此主张。我在刘仕鹏祖父刘登品(注13)的墓碑上发现,刘仕鹏的父亲刘逵四弟兄(达、逵、逸、造),于嘉庆八年在安葬其父刘登品与庶母刘杨氏(刘登品二房)所立墓碑的孝子名下。故刘仕鹏父刘逵应还健在。假如,嘉庆十年刘逵与孙向二位夫人已经去世,那么家中有大伯子刘仕田与小叔子刘仕兰,而刘申氏虚岁二十一,正青春年少,就有瓜田李下之嫌。按惯例,刘申氏出姓改嫁应是必然。为什么刘申氏会在夫家守寡54年?并最终获得当地民众称赞、官府表彰,并上报朝廷得到同治皇帝恩准旌表为“节妇”?或许是刘申氏娘家在当地亦非弱族,其从小在娘家受“三从四德”传统礼教笃深;或许是刘仕鹏娶申氏后即分家单过,拥有一定量的田土家产;刘申氏诞下的遗腹子恰巧是男孩,遂立志守节把儿子养大以继承家业,就成必然。总之,刘申氏终身守寡,艰难玉成,到七十岁,四邻八乡盛传其佳名,才可能被乡祠举荐,报送官府,终获朝廷“恩荣旌表”,受封“节妇”。至于刘申氏如何“克勤克俭,丕振家声”,想必在中国历朝历代妇女中已成常态,层出不穷,这里就不穷究赘论。另有一点值得注意,我在本生产队及相邻队还发现几户申姓,也是申家坪人氏,其中有两弟兄就在本队,申刘后人之间还在开亲。我想,应当是刘申氏在独自经营家业时,寻求娘家人帮助,引进自家弟兄来此地生活,以便随时帮衬也是有可能的。(注12)查刘氏族谱,刘逵娶孙、向二位夫人。墓碑记,孙夫人生长子仕田、三子仕兰。则二子仕鹏应是向夫人所生(碑文立嫡母未立生母)。(注13)顺山田处双墓,左为刘登品(刘逵父,刘仕田祖父),立碑人为:达、逵、造、逸四子。孙子:仕田,没有仕鹏、仕兰。
(二)刘氏“母子坟墓”为何能保留至今?
该墓室受刘申氏后裔祭祀到1949年已经有100余年,历经学、洪、光、贤、才、俊六代子孙祭祀。刘申氏后裔在刘家岭上已经由盛而衰再败。1949年新政权建立后,庚即减租、土改分田地、清浮财。按当时的政策要求,被评为地主成分家的坟墓均要被敞(挖开),坟中贵重物品上交土改工作组,墓石作它用,坟地复耕。为什么这刘家岭上气势恢宏的“母子坟”没被敞(挖开),70余年后还保存完好?据现年88岁的原生产队长吴远先说,当年土改工作组也有开挖此坟的计划,一行人到了刘家祠堂后,该房屋新主人贫农刘兴号(祠堂正屋已被工作组分给他)提出,挖开后的泥土和石头要清理出屋,不能影响他刚成家的生活。大家商讨认为,此坟不能像挖野外的坟那样取出有用之物后石头泥土就地处理,一旦开挖,必然影响刘兴号一家生活(其妻正怀有孕),清理出渣的工程量很大,特别是有多块墓石是整体凿就,体量巨大,没有工具仅靠人力很难办。而该墓里有无浮财无人知晓。最后议论一阵,就没有开挖。到20世纪80年代,刘兴号家儿女长大,把房屋向前移建,把坟墓留在了屋后檐下,并以坟侧壁为墙,建牛栏养牛。坟后本来是竹林,天长日久,荆棘杂草茂密遮住了坟墓。加上当时的政治环境,谁也不敢再提这“封资修”的东西,这座坟就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忘了。刘家岭的母子坟,从咸丰五年(1845)算起,到今2021年,已经176年历史了。墓石由坟后石场开采,石料坚硬,做工精细。碑文字及花纹的雕刻可见当时的工匠技艺高超。特别是镌刻的文字更是书法精品。该墓对于考察清朝中后期的当地家族社会、风土乡情、墓葬文化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曾义生建议我向当地文管所报告,给予详细考察,作为文物保护,为将来汇同保和寨开发作为旅游景点,创造经济收入,给当地原住民增添一份收入。刘申氏孙刘洪度在给祖母撰写的碑文中有“祖妣克勤克俭,丕振家声,古稀有二,恩荣旌表,预修佳城。”短短几句,很是谦卑。遥想当时,“克勤克俭,丕振家声”的刘申氏受当地民众称赞,为刘氏家族赢得了声誉;在受到官府表彰、皇帝颁旨旌表、修建佳城;其名入皇家档案后,必然还有更为光照众人、在当地有很大影响的事例,我想,随着考察的深入,刘申氏的事迹会从掩埋的尘埃中逐渐浮出。
(一)刘申氏年谱
申氏,生于乾隆五十年(1785)乙巳岁冬月十二。出生地:忠州府官坝乡丰收场申家坪黄瓦屋基。现属重庆市忠州官坝镇。嘉庆八年(1803)十二月,刘仕鹏祖母刘杨氏去世,葬于顺山田望柱大坟右墓(左墓室安葬祖父刘登品)(注14)墓碑右下方孙子辈处,碑文中只有刘仕田,没有刘仕鹏与刘仕兰名,是何原因?我不知道。刘仕田祖父刘登品(左)与祖母刘杨氏(右)合葬墓。嘉庆八年(1804)十二月朔(其大夫人刘胡氏可能先逝,未查到碑文)该墓拜台前有两根望柱。嘉庆九年(1804)甲子年,申氏19岁,嫁与刘仕鹏为妻。刘仕鹏生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系刘逵次子。嘉庆九年(1804)甲子年,20岁,娶申氏为妻。(其祖母刘杨氏在上年底去世。刘仕鹏理应在祖母去世前娶亲,以让祖母放心,为何祖母去世不久即行婚娶,此处费解。)嘉庆十年(1805)乙丑年,刘申氏20岁,四月前有身孕,五月后其夫刘仕鹏因病去世(刘申氏墓碑文有“乙丑年祖考去,葬于此穴。主顶凸大,石头脚下”)。当地人言:埋葬在当地人称“大坟包”的地段。据查,刘仕鹏后人好几代亦埋在此地,现均不存。墓石为历次土改田、建公房所用。此地距刘申氏墓右侧200米。嘉庆十一年(1806)丙寅年,刘申氏21岁,正月26日生下遗腹子刘学林。立志守节。种植桑、麻、桐树,开织、染布作坊,开舀纸作坊。咸丰五年(1855)乙卯年,刘申氏70岁,忠州官府向清朝廷申报“节妇”。咸丰七年(1857)丁巳年,刘申氏72岁,“预修佳城”。咸丰九年(1859)己未年六月三十日丑时殁,享年74岁。葬入预修之佳城,封墓门。(注14)刘登品与刘杨氏合葬墓,立碑人为:达、逵、造、逸四子。孙为仕田。
(二)对皇权朝代“恩荣旌表”的考察
坟上匾额:钟灵毓秀,汉语成语,拼音是zhōng líng yù xiù,意思是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孕育着优秀的人物。指山川秀美,人才辈出。恩荣:是指皇帝下诏为受表彰者修墓立坊,地方出银建造。根据大清律法为第二等级。旌表:是由官府立牌坊、赐匾额,对遵守封建礼教的人加以表彰,是古代统治者教化民众的一种方式。自秦、汉以来,历代王朝对所谓义夫、节妇、孝子、贤人、隐逸以及累世同居等大加推崇,往往由地方官申报朝廷,获准后则赐以匾额,或由官府为造木石牌坊,以彰显其名声气节。秦始皇为巴寡妇清筑“怀清台”,可为巴渝旌表之始。此后,东汉重孝道,明清加强对妇女的束缚,大力表彰节烈,皆属旌表的范畴。曾义生先生建议我先查《忠县志》。我在民国版《忠县志》“忠县志卷十 人物列传第十”“三、节妇”中,查到417页有“刘仕鹏妻申氏”。民国版忠县志》100列女三、节妇第417页“刘仕鹏妻申氏”民国版《忠县志》言:节妇名录来自于《忠州直隷州志》,属于后朝根据前朝志书辑录而来。是否可信?我不放心,又寻到同治十二年八月刊发的《忠州直隷州志》。在《忠州直隷州志》“卷十人物志”所载节妇名录第86页,查到记录“刘仕鹏妻申氏”。以上两册志书所载,与刘申氏墓上镌刻文字相符,证明刘申氏的确为清朝所颁“节妇”。同治版《忠州直隷州志》卷十 人物志节妇第86页“刘仕鹏妻申氏”
(三)一些问题的探讨
1、《忠州直隷州志》《忠县志》为何行政地名不同?
同治年间版本《忠州直隷州志》,与民国年间版本《忠县志》,为何所称地名不相同?是否有误?是否同一地理位置的地方志?忠县,在先秦时期为巴国。公元前341年秦灭巴国设为巴郡。唐贞观八年(634年),唐太宗李世民以当地周将军曼子、汉壮烈将军严颜等忠义之士之故,置“忠州”,寄意忠信。清雍正十二年(1734),升忠州为忠州直隶州。州治设在忠州。辖区东北界夔州府,东南连石砫直隶厅,西南邻重庆府,西毗顺庆府,北及西北与绥定府接壤。下辖:梁山(今重庆市梁平县)、垫江(今重庆市垫江县)、酆都(县治在今重庆市丰都县名山镇)共3县。民国二年(1913)4月,废州为县。从此忠州改称忠县。刘申氏逝世于咸丰九年(1859)己未岁六月三十日。25年后,同治十二年所编制的《忠州直隶州志》上收录有咸丰年间皇上恩准的节妇(86页名录第281名“刘仕鹏妻申氏”)是很正常的。因为早在雍正十二年(1734),忠州已升为忠州直隶州,府治设在忠州。
2、“母子坟墓”为何提前建成?为何建在祠堂里?
根据碑文我们知道,这个墓室应是清咸丰五年(1855)乙卯仲春月二十六日完工。母子俩的墓碑亦同年同月同日所立,只是在墓主入葬后才刊刻盖棺时辰。按大清条例,地方官在1857年接到咸丰皇帝的圣旨,也就是由皇上亲批后再由当地官府出银修建坟墓。那么,这个墓室为什么提前两年就建成了?为何建在当时的自家祠堂里?我认为,刘申氏由乡祠具报到州府、再到朝廷,应是相当长的时间,在呈送报告后,家人即破土修造生基,是完全可能的(生前造墓预示长寿)。刘申氏的曾孙刘光宗,被清光绪朝廷例赠正六品,其墓在刘申氏墓右侧小山坡200米处。另有刘姓赐封诰赠夫人的大墓和例赠郎将的墓,在和平四队地界,至今保存完好。但是,刘家岭“母子坟墓”修在自家祠堂里,的确有些独特。我大胆猜测,刘氏在收到皇上亲批文书时,墓室已经建好。恐荒郊野外,天长日久,日晒雨淋,墓室有所毁损,为尊显朝廷的旌表嘉奖,尊崇维护刘氏荣誉,在自家上好鱼田处扩建了先前的刘氏仁孝祠堂,使刘氏坟墓进入屋内,免受日晒雨淋,也是情理之中。而后,刘氏子孙于清同治八年十月(注15),得知官府在州府城里治城中学路,建“节孝总坊”(注16),查忠县志第48页,刘申氏已入牌坊名册,遂重新翻盖并更名为“节孝祠堂”,才有“母子坟墓”得以完好保存至今。2019年10月后,当地政府拆迁部分刘兴号老宅,该墓室才又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算来该墓“预修佳城”于咸丰七年(1847)至今已经174年了。刘学林(1806-1865)享年59岁。预先在刘家的节孝祠堂内修建了母亲和自己的坟墓,1855年2月26日立碑,1865年去世后入葬。刘学林之墓碑文:“殁於同治四年乙丑岁五月二十四日未时。节孝祠终,寿藏预域”。立碑时间为:“皇清咸丰五年乙卯岁仲春月二十六期吉旦”。这刘氏母与子两座坟墓,都是在墓主生前就修建好的“生基”,最后封墓时补刻上墓主卒年月日时。
3、“母子坟墓”的立碑人中为什么没有刘光基?
我推测,应是当时刘光基还未出生。但查刘氏谱书,并无光裕、光芹、光铨三人,我推测,此三人均未成年即夭折,未有子息。故刘光基出生后即为老二,当地人称“基二爷”。(注15)刘学林之墓碑文“殁於同治四年乙丑岁五月二十四日未时。节孝祠终,寿藏预域”。可见,节孝祠在同治四年前已经建好。(注16)忠县志第48页:同治八年十月,忠县治城中学路建“节孝总坊”,旌表人为历朝节妇孝子。本文写作过程中,得到曾义生、邹克纯先生的大力指导。在此表示衷心感谢!苏玉新,网名古谷,1952年生,大专文化。1969年下乡忠县当知青,1972年病退回城,从事过多种职业。退休后致力于纪实文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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