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之问 | 《伤寒论》被三阴三阳改构(二)
灵素之问
还原古人观察视角和中医经验理法的演进。
栏主
忆忘先生,从事临床工作,研习传统文化和中医经典,索求源流,力图还原古人的观察视角和经验及理法的演进。
《诸病源候论》卷七“伤寒初一日至二日,病在皮肤,名为在表。表者阳也,法宜发汗。今发汗而不解者,此是阳不受病。阳受病者,其人身体疼痛,发热而恶寒,敕啬拘急,脉洪大者,有此证候,则为病在表,发汗则愈。若但烦热,不恶寒,身不疼痛,此为表不受病,故虽强发其汗,而不能解也。”
“病在皮肤,名为在表”,“表者阳也”显然是注文;而发汗不解者为“阳不受病”后文称“表不受病”,可见这段论述重复,以“阳”代“表”的意图明确。
《外台秘要》卷一引王叔和曰:夫表和里病(一作阳盛阴虚),下之而愈,汗之则死。里和表病(一作阳虚阴盛),汗之而愈,下之则死。夫如是则神丹不可以误发,甘遂何可以妄攻。表里(一作盛虚)之治,相背千里,吉凶之机,应若影响。然则桂枝下咽,表和(一作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里平(一作阴盛)以亡。若此表里(一作阴阳)虚实之交错,其候至微,发汗吐下之相反,其祸至速,而医术浅狭,为治乃误,使病者陨没,自谓其分。至令冤魂塞于冥路,死尸盈于旷野,仁者鉴此,岂不痛欤!(千金同)
文中“一作”为宋臣注。对比可见,“表和”意为“无表病”并不能叫“阳盛”,里病可下更不能叫里虚或“阴虚”;“里和”无病不可攻下,不能叫“阴盛”,表病可发汗也不能叫“阳虚”。
“表里之治”并非“盛虚之治”,因为“表里虚实之交错”,并不是说汗下二法存在“表里虚实”反而都是实证无虚证,“表里虚实”已超出汗下二法,无法改为“阴阳虚实”。这是用阴阳篡改原文者对整段文字的误会所致。
北宋初期的《太平圣惠方》:“夫表和里病。下之则愈。汗之则死。里和表病。汗之则愈。下之则死。夫如是则神丹不可以误发。甘遂何可以妄攻。然则桂枝下咽。表和则愈。承气入胃。里平则痊。明当消息病之状候。不可乱投汤药。虚其胃气也。”对比《圣济总录》与《伤寒例》《外台秘要》卷一的相关内容可见,本是表里,被改为阴阳,并且被改时间是在《太平圣惠方》之后。
《圣济总录》论曰:凡伤寒邪入于阴,其病在里,法当下之。诸腹满不大便,或口燥舌干而渴,或潮热谵语,皆为可下之证,诸诊得脉沉而实,即为可下之脉,但脉证已具,不必拘以日数,急宜攻里。若病虽过经而里证未备者,未可下也。故经曰阳盛阴虚,下之则愈,其法谓此。
“病入于阴”指的是“病在里”而“法当下之”。阴阳首先是指代病位的表里;其次阴不指代寒,反而可以下之。令人震惊的是,《圣济总录》时期,居然还要用“病入于阴”指代可下的“阳证”“阳明病”!对于仲景原文的改构,持续到北宋晚期之后仍在继续,不止于阴阳的改构,已是铁证。
比如,第177条: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脉结代”在宋以前不作对称脉象,如《辨脉法》中结脉不与代脉对称,反而与促脉对称:“脉来缓,时一止复来者,名曰结。脉来数,时一止复来者,名曰促(一作纵)。脉阳盛则促,阴盛则结,此皆病脉。”且明显晚于《辨脉法》的《平脉法》中也无代脉。
《千金翼方》作“脉结心悸”而无“代”字,《圣济总录》作“治伤寒脉结心悸动,炙甘草汤方。”也无“代”字。
《圣济总录》炙甘草汤方说中仍没有脉“代”,同时涉及到《圣济总录》与新校正宋本《伤寒论》之间的关系。很多迹象表明,赵本根本上不能代表新校正的宋本。
无论是《辨脉法》还是《平脉法》,都没有将脉结和脉代阴阳对称,因此第177条脉“代”,是《圣济总录》之后增入,表明仲景《伤寒论》北宋之后被不断的各种改构。而新校正引用过的《太素》《针灸甲乙经》等等文献,之后被改,也不乏其例,因与主题无关暂略。
显然,《圣济总录》中“故经曰阳盛阴虚,下之则愈,其法谓此。”的“经”,指的是《伤寒论》中的《伤寒例》。赵本《伤寒例》:“夫阳盛阴虚,汗之则死,下之则愈。阳虚阴盛,汗之则愈,下之则死。”
问题在于,不可汗只能下的情况,能叫做“阳盛阴虚”?比如,阳明大热里实,是“阳盛阴虚”?而太阳病汗之则愈,是“阳虚阴盛”?
类此阴阳改替,非但涉及第7条改误之后不仅有“发于阴”“发于阳”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惑乱,更有阴病阳病强配术数奇偶六七日愈,阴病比阳病好得更快违背仲景原意的怪谈,还有《金匮要略》百合病阴阳变对比《小品方》《千金要方》的三种版本,阴阳的颠倒,语义的错乱;更如第148条改表里为阴阳之后,再把“里”误为“阴”再误为“少阴”,显示出改表里为阴阳的过程及其对原文的全面误会。
正因为有此误会,才对于《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脉经》中古医经“热病阴阳交”的阴阳含义,使用“三阴三阳”去误解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