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师傅故事新编(2)
第二篇 知青农友们
黄山茶林场作为知青农场,知青农友们在这里的主要经历是劳动,劳动最光荣。当然还有班会、大会、学习班甚至批斗会等各种政治学习、政治活动,这些特殊年代的极左一套,这里就略过了,并非遗忘,不提而已。
1)长字头干出来的
那个时候,知青里的长字头,从班长、排长到连长,都是拼命干出来的,脏活、累活抢着干,吃苦在前,吃饭在后。我们十连有一位副指导员杨代藩,是上海静安区育才中学毕业的老高三(我们称老三届中学生时一般都加个“老”字,如老高三、老高二、老初三等,以区别后来的中学生,老高三就是66届高三学生),就是干活打冲锋的典型。有一次开山整地中炸药“哑炮”了,他二话不说,褪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当时属奢侈品)交给旁边的同事,就冲上前去排除“哑炮”。这是非常危险的,性质与排除地雷一样,稍有不慎或意外,就可能粉身碎骨。这才是真正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挥舞小红书,不高呼口号,却是真正的令人钦佩和信服。代藩兄后来回到上海后成为一位作家,曾任《电影故事》主编等职务,在文化战线上为人民作出更大贡献。
我当时在食堂里是亲眼目睹,每次开饭,连、排干部大多是最后一批来吃饭的,常常是吃不到中意的菜肴。那时的干部,大多是真诚踏实,想的多是为大家服务,为人民服务,要说学习毛泽东思想,斗私批修,他们是不虚的,可以说达到了“无我”的境界。但是,据我观察,年轻时大干苦干、劳累过度的,到了老年,大多身体不好,特别是腰部不好,长期压重担造成的腰伤,到了老年都会发作,难免吃苦头了。
2)关注健康会偷懒
知青农友里也有一些有自己的想法,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不愿意太过劳累,干活时能偷懒的就偷懒。记得有一位从茶厂调来烧水房烧水的“大薛”(名字忘记了,是1965年进黄山茶林场的老队员),有一句口头禅老是挂在嘴上“黄豆粉,炒麦粉,混身不搭界”。有一段时期,大薛与同事一起到石煤山开挖石煤,每次自认为挖得差不多了,就躺下休息,睏一觉。临到下班时间,抓一把石煤粉往自己脸上涂一下,弄得混身上下全是黑乎乎的,别人看上去以为他工作很卖力,其实是偷懒的。可是,这些会偷懒的知青,到了老年大多身体还不错。按现在的“鸡汤”说法,身体是自己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其余都是次要的。看来说得不错,不过反过来想想,如果人人都只顾自己,能偷懒就偷懒,社会又如何进步呢?!所以,凡事要有个度。
后来大薛在1973年1月与褚俊一起上调回上海。那一年我们连队的上调名额就2个,场部的政策是1965年到黄山茶林场的老队员,基本上都可以调回上海了。当时,十连有2名未婚的老队员,除了大薛,还有一位是蔡铭亨,可是在领导眼里,蔡铭亨表现不好,这一上调名额就让给了褚俊。
3)外国礼拜及时雨
山区的天气,晴雨无常。当时农场的规矩是,只要不在农忙时期,下雨就可以不出工,在家休息,大家戏称为“外国礼拜”。有一段日子,我们那里一到下午1点钟左右就常常会下雨。于是,每天中午,一帮“落后分子”就在一起高叫:“及时雨,及时雨,及时雨宋江快来啊,宋江快来啊!”果不其然,山那边的云雾带着雨丝飘过来了,哗,大家一哄而散,涌回宿舍去了,该干嘛干嘛去了,及时雨驾到,外国礼拜啦!
在我们这群知青农友里,就数老三届高中生读书多,知识多。很显然,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优势。我与他们相处,耳听目染,学到了很多很多。
1)节日食物与季节
我们知道,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节日,节日习俗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那时农场的文化生活不丰富,我们闲聊的话题,往往就与一些节日联系在一起。记得有一次,一位高老三说:中国人的许多节日,会吃不同的食物来庆祝,说吃这个是纪念谁的,吃那个又是纪念谁的,其实大多是季节的原因,是根据食物的季节性来的。比如,端午节吃粽子,是因为过了端午节糯米要生虫了,所以要赶紧吃掉,就用糯米包粽子了;到了立夏,天气开始热了,鸡蛋容易发臭,为此立夏这一天就吃鸡蛋,多吃掉一些也就必然了;到了立秋,西瓜大量收获,于是在立秋这一天吃西瓜,也要多吃掉一点,否则过了时令,西瓜就吃不掉了;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芋艿、毛豆大量收获,鸭子也养肥了,农民伯伯一年辛苦到头,到一家人收获的季节了,该好好慰劳家人一番,所以要吃得丰盛一些,庆祝一下。我听了好似醍醐灌顶,一辈子都忘不了。其实,这些话也不一定完全准确,但是这位非厨师的老大哥,还是让我这位厨师学到了许多食物道理,这就是知识的好处。
2)义务理发巧做人
还有一位老高三,有一手娴熟的理发手艺。有一次他为一位要好朋友理发时,来了一位平日里很少来往的老初三农友,也要他帮忙理发。这位老高三心里是很不愿意的,但并不当面拒绝,还是帮这位不速之客理了发。这位老初三理好发出来时,正巧我路过看到了。只见他正面的头发剃得蛮好,可是后面剃得像狗啃过一样。可想而知,见者都会问是谁剃的,听说是那位老高三农友,要么以为他水平搭僵,要么猜到他真实心思,以后与他关系一般的人,谁还会麻烦他理发?你看,当面客客气气,不让人家下不了台,可是也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所以书读得多的,就是聪明人,我在老高三大哥大姐们身上学到的东西,真的是太多了。
3)读书多少与打架
那时连队里常有打架的,一般都是知青与老职工打架。老职工就是以前老农场留下来的员工,都是当地人,其所受教育、文化素质、生活习惯等与大城市来的知青,南辕北撤,因此常起冲突。知青里的老高中与老职工打架,打过以后,老高中就主动到连部,找指导员崔震,诉说自己与老职工某某某打“相打”了,所谓“相打”就是相互对打,大家都有错。崔震找了老职工,涉事的老职工只得承认是打“相打”,结果老高中即使占了便宜也一点事没有。可是七二届的农友与老职工打架,其实也是打“相打”。打过了,那个七二届农友以为事情就过去了,回宿舍了。可是老职工找崔震说我被某某某打了,崔震见另一方不响,自然是理亏。结果晚上开批斗大会,那个七二届被批斗,上台低头读检讨书。所以,读书多少真是不一样,不懂竞争道理,不懂对抗策略,岂能不吃亏。优势总在知识多的一方。
老三届读书多,知识多,主意也多,我们大家常常跟着受益。
1)轧米卖糠许鑫生
当时我们连队的领导是比较关心知青生活的,在食堂工作的老高三许鑫生就向连队领导提出,建议由食堂购买连队生产的稻谷作为全连口粮,将稻谷轧成米之后,再把糠卖给连队喂猪,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连队领导同意了,也得到几位水稻排的排长,以及仓库保管员的支持,结果食堂得到了很大的便宜。因为,食堂是“刮进不刮出”的,明明是110斤的稻谷,卖给食堂只算100斤,粮食多出来了,就轧成米粉做发糕免费送给大家吃。有时候连队里放电影,电影结束后,食堂也会免费供应赤豆粥、发糕等。此事虽然发生在几十年前,在此还是要再次感谢老高三许鑫生大哥,感谢当时的连队领导、各位水稻排排长、仓库保管员。在艰苦的年代,他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尽力改善大家的生活,善哉,善哉!
2)养猪卖肉谭振德
我在这里还要代表全连知青,感谢另一位老三届、家住上海康定路万春街的谭振德大哥。振德兄是连队里的猪司令,养的安徽黑毛猪,吃老南瓜和米糠长大,肉质鲜美,烧成红烧肉,吃了一辈子都忘不了。振德兄养胖的猪,卖给连队食堂,份量都是打八折的,100斤算80斤,振德兄从不计较,让食堂得益了,也就是大家得益了。可惜振德兄因病去世二周年了,振德兄,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1)知青恋爱有趣事
黄山茶林场的知青农友们,每天24小时在一起,吃在一个锅里,拉在一个坑(茅坑)里,白天一起上班,夜里一起做梦。如今,就是一家子亲兄弟、亲姐妹,好像也没有这么親密地连系在一起的吧。也因此,知青之间,没有隐私可藏的,那些会说梦话的人就惨了。曾经有一位男知青喜欢上了一位女知青,晚上睡梦里说梦话了,而且叫得山响“XXX,你过来呀!”结果,第二天全连队都知道了,大家都在学“XXX,你过来呀!”
一对恋爱中的知青分手了,深夜在宿舍排屋顶端的山墙边说话。男的说,咱们分手了,给你的20块钱应该还给我。女的答,那就算算清爽,1趟2块,17趟,34块,到底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不巧被半夜起来上茅坑的人听到了,结果天一亮就传开了“1趟2块”。当时每月工资不过18块,2块钱可以上饭店啦。
那时最开心的事是晚上连队的操场上放映露天电影。大多数人开心,是因为那个年代难得看电影,特别是在文化闭锁时期来了一两部阿尔巴尼亚、南斯拉夫的外国片子,更是稀罕。而有些热恋中的男女知青开心的是,大家都去看电影了,宿舍里没有人,他们就可以双双跑进宿舍,钻进“被头洞”里自拍“三级片”。
也许你要说,这些“趣事”是不是太不雅啦,是的,不雅。但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形,也容我现在不雅一回,来一次实况还原吧。
2)解解厌气恶作剧
不雅的事还有。因为大家整天劳动、生活在一起,你是什么样的人,别人都知道,装也没用。那些气量小的、不合群的,常常要吃亏。说不定那一天你藏好的饼干食品,给别人偷吃光了;你晾好的茶水,在你下班前就给别人喝掉了,喝掉了不算,还会在你的茶缸里撒上一泡尿,等着你下班回来喝……现在有校园霸凌,我说的这个是偷着干的,不是当面强行霸道干的,所以不算霸凌,只能说是恶作剧。不过,这种事情在老高中生里是绝对没有的,这也印证了读书多少的不一样。
3)水库洗澡生悲剧
在当时那个特殊的年代,连队里发生过几起悲剧,其中最令人唏嘘的是,72届女知青姚品芳淹死在水库里。出事的那天中午,姚品芳在茶叶田里打好农药后,跟着老初三小浦东去水库洗澡,由于她不会游泳,也不熟悉水库的地形,下水后,一下子滑到水底下去了。这个小水库的水深可是20多米啊。老高三李国忠听到小浦东的呼救,立即赶到把姚品芳救了上来,场部医院的医生也赶过来实施抢救,可是抢救无效,一条鲜活的年轻生命就这样逝去了,太可悲可惜了!
回想起发生悲剧的前一天,我去仓库秤米,72届农友黄新光正在仓库的大磅秤上秤体重,姚品芳也在边上。她直呼黄新光的绰号说:“黄胖,把你丢进水库里,水库的水一定会溢出来的。”出事后两天下起暴雨,水库的水真的溢出来了。真是一语成谶,是预兆,还是迷信?不可全信,不可不信啊!
这起悲剧还有一个“次生悲剧”。姚品芳故去的当晚停尸在拖拉机房里,一条名叫“阿黄”的狗,一直围着停尸房打转。狗的主人谭振德知道后,怕“阿黄”进去咬尸体,闯大祸。而他正在发寒热、高烧,无力管控“阿黄”,就勉强撑着病体把“阿黄”叫来,用绳子套住它的头吊起来,用木棍敲击狗头,让它随着姚品芳去了。这在当时不算回事,何况第二天大家还可以吃狗肉,现在想想也是一条生命,动物保护者定要抗议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编辑/王云飞
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