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四月八
下雨的四月八
四月初七中午,母亲来到我家,等七舅父小儿子棠接她回乡下。
三月清明四月八,四月初八,是外婆家做诞期的日子。
母亲是外婆外公最小的女儿,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外公很早不在,外婆二十一年前去世,大姨前年去世了,最大的舅父叫六舅父,二十多年前也去世了,剩下的是七舅父,北舅父,十舅父。都是七八十多的老人了。几个哥哥,非常疼爱母亲。
每年的四月初八前,三个舅父总是要亲自打电话给母亲,请母亲一定要回来吃四月八。母亲每年到四月初七就回乡下。
七舅父第二个儿子清,带着两个弟弟,做了一些工程,挣了些钱,生活不错了。每年的四月八,都要摆几围,请亲朋好友们过来聚聚。
七舅父小儿子棠也住斗门,他在潮州做项目,到四月初七就回斗门接他老婆小孩回乡下,顺便接我母亲。
外婆家在湿水上村,距我村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外婆村和我村同属一个村委会,远近十几条自然村,组成一个行征区域。湿水村最大,分上、下村,百分之九十的人姓叶。改革开放前,叫湿水大队,大队部设在湿水上村的叶家祠堂。分田到户单干时,叫湿水乡。到九十年代改叫管理区,因为湿水村人要收回祠堂,管理区办公室就搬到我村后的新兴小学,现在又叫村委会了。
四月八日白天,在土地庙前演木偶戏,我看过一回。后来就是演大戏了,戏台搭在底村的公路边,台前是公路,路过的人只好绕道。
湿水村我家亲戚最多,父亲的大姐嫁底村,堂姐也嫁底村。母亲的外家在上村,大半条村都是堂亲。
那时几个舅父家生活条件差,,外婆在十舅父家吃饭,母亲带着我们几姊妹到十舅父家吃年例,简单的饭菜,杀一个自己养的鸡,买一刀猪肉,一条咸鱼,两个豆饼,这都是拜神的三牲,拜完了就做了菜。蔬菜是十舅父种的,加上十舅母外家的人,还有两个表妹和表弟,一桌饭刚刚好。吃了饭,外婆会塞给我两角钱,去戏台买零吃。
把四月八诞期演变成年例的规模是八零年,各家各户大请亲朋好友来吃四月八,狭窄的乡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上午十一点演大戏,母亲领着我们在十舅父家吃四月八,那时外婆还在,她跟十舅父生活。我匆匆扒几口饭,便往下村戏场跑,还没到半路,整个天就变了,乌云急骤,闪电四起,雷声震耳欲聋,冷风狂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瞬间,倾盆大雨如天上倾倒下来的水,来不及避雨的人,淋了一个落汤鸡。一片片的稻田白茫茫,河水淌过公路了,整个湿水村湮没在猛然而至的暴雨中。
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泼盆大雨,我吓得扑到乡道旁边的禾草堆,两只手使劲掰开草堆干禾草,掰出一道缝,头拼命地往里面钻,两只脚使出吃奶的劲往草堆蹬,屁股给大雨淋个透湿。碎草屑钻到身上,浑身发痒也顾不上了,终于钻进草堆中间,里面黑漆一片,端坐起来,凭着感觉,把周围的禾草往进来的草缝外面掏,外面仍然是雷声狂鸣,雨声哗哗不停。
掏了半天,草堆中间给我掏出一个可以自由转动的草洞,把进来的缝的草掏开一些,让夾带着雨水的空气进来,此时,我全身上下湿漉漉的,不是雨水淋的,是汗水湿透了全身,衣服贴在身上,腻乎乎。整个人好像要散了架,理会不了身上又湿又臭,倒在草上气喘吁吁。
躺了一阵,感觉非常闷热,温度越来越高了,好像有热气从草壁中喷出来。坐起来,在草洞另外的壁上掏开一条缝透风,洞里的才渐渐凉爽起来,再次躺在草堆上,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外面阳光猛烈刺眼。回到十舅父家时,大家正在为我焦急。
次年的四月八上午,阳光明媚,天晴明朗,我和小伙伴们在戏台看大戏,戏刚天始,又是雷鸣四起,闪电耀眼,大家连忙躲进戏台下面,不一会,狂风暴雨迷糊了戏台以外的世界。
避雨的人有人说,肯定是演了神公不喜欢的戏,他们发怒了,才会这样的。
雨停了,回去的路上,两边的田野,全是水的世界,丘陵和田里的水往河里流,发出哗哗的巨响。我和小伙伴们吓得脸色青白,堂弟标说,明年不敢来看戏和吃四月八了。
搬到小城住,我到外面做事了,每年的四月八,开始母亲带着五妹和六弟他们去外婆家,在十舅父家吃了饭,再去北舅父家吃点,然后去七舅父家吃点。如果不去一家,舅父们就会去找母亲,拉他们到家里吃饭。
每年的四月八,我都要打电话问母亲,下雨了吗?母亲说,下雨啊,不下雨,就不是湿水人的四月八。
后来,五妹和六弟也去了珠海,四月八,就只有母亲去了。
我在外面忙生活,对乡下的这些节日渐渐忘了,母亲来了珠海,到四月八时,她是必须回去的。回之前总是要给我打电话,我回舅父家吃四月八了。四月八那天,会接到母亲的电话,今年又是下雨了。舅父都念着你们几个化骨龙呢。下次,有空,陪妈回来一次。
今天,四月八,母亲领着姐和小妹,还有一班朋友去七舅父家吃四月八。我打电话问姐,下雨吗?姐说,热死人了,哪里有雨。
终于听说四月八没雨了。
已亥年四月八日,雨初堂 2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