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

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

我们已经走得太远 ， 以致我们都忘记了干什么去？

——[黎巴嫩]纪伯伦

看过徐静蕾拍摄的那部表现暗恋的影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故事中那位有着独立精神的女主人公叫人感动。影片使我联想起自己的一段情感经历。

曾几何时，年少懵懂，因寂寞而错爱一个人，又因错爱一个人而寂寞一生。结果一生困尘土，半生走阡陌。如今人已到中年，万事皆休。走过沧桑岁月，阅历红尘事故，不希冀任何奇迹眷顾已然寂寥的身边。

然而，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像一块小石子击碎了我心中的一潭静水。一轮轮涟漪的水波，轻轻冲击着我的心堤，心中结痂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没有自报姓氏族里，好像是一首歌唱的那样：“你悄悄蒙上我的眼，让我猜猜你是谁？”我绞尽脑汁始终没有猜出她是何许人也，尊姓大名？当我索性要挂断电话时，她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她的名字让我心潮起伏，让我感慨万千！她与我离别屈指可数二十余年。二十年物换星移，二十年苍茫世事，二十年后又让我遭遇了昨天！

她是我初恋的女友，是让我第一次品尝伊甸园中神秘果的女人。结果，那未熟透的果实，让我咀嚼了一生的苦涩。——她屈从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图索骥，布下天罗地网，终于找到了一位心仪的“白马王子”。我这位曾经闯入她心中的“黑马”，黯然离开了她心域中葳蕤的碧野。我想起唐朝诗人韦应物写的诗：“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我就像诗中的那匹迷途的胡马，茫然不知所向。她给我的视野留下了远去的背影，给我的心中留下了一片空白。让我不禁想起台湾音乐制作人陈升创作并演唱的歌曲《把悲伤留给自己》：“……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我们已是东飞伯劳西飞燕，我再没有勇气和理由继续去了解她的音讯。“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唐·韦庄《荷叶杯·其二》）她就像《诗经》“在水一方”中的伊人，在我心中挥之不去，若即若离，缥缈朦胧。随着岁月渐渐向后推移，丝毫未减我对她的思念，只是把情感隐藏进潜意识的海洋深处，不使其掀起波涛，更不使其酿成海啸。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的缺点在我心中渐渐淡化，嬗变、升华成一位完美的女性。我依旧相信梁山伯与祝英台，相信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及相信“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生生死死的爱情故事。我也在盼着、梦想着有一天她像一只迷途的小鸟，重新飞回我的身边。于是对她彻骨的思念之情，啄噬着我那颗脆弱不堪的心。古语云：“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种病，相思病最苦。”自卑像夜幕笼罩着我，消沉、颓废、甚至绝望……像流星雨洒落在我的身上。就这样，我在单相思的漩涡中徘徊挣扎，在无尽的自责苦痛中难以自拔。

流水之声可以养耳，青禾绿草可以养目，观书绎理可以养心，逍遥杖履可以养足。后来，我埋头书中寻找慰籍，从浩瀚的书海中结识了许许多多古今中外的哲人贤士，他们为我答疑解惑、指点迷津。佛经云：“有如过客之逝，乃世道之常，遍尝苦难是人间因果。”当我从一摞摞的书中走出来恍若隔世，顿觉豁然开朗。才知道自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如过客之逝的，也许是你所奢望的，不属于你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开始振作精神，直面现实，勇敢地走向生活，向命运挑战！

光阴匆匆，岁月悠悠。我的事业虽无建树，性格却在一次次失败挫折、拼搏崛起中得到了历练，变得顽强和适世。我把那一段苦涩的初恋和暗恋的经历，永远尘封在心灵的最深处，不去触碰。南宋彭州临济禅师克勤曾写《金鸭香销》诗：“金鸭香销锦绣帷，笙歌丛里扶醉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她不期造访的电话，把我重新拉回到从前，让我再一次煎熬曾经的苦痛。我从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中，略加了解到她给别人带来情感折磨的同时，自己也没有得到些许的快乐和幸福。她也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了代价。她婚后才发现，眼前的丈夫，与想象中的“白马王子”大相径庭。她为此歇斯底里，甚至用离婚来抗争。最终，她还是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在平素相夫教子的生活里，努力使自己随遇而安。

金庸的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第三回的开场篇中有这样一段话：“花谢花开，花开花谢。江湖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看见了白发。”她终于放下了矜持，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与我含泪诉说衷肠，谈别后的思念，梳理着我们曾经拥有的点点滴滴。她由当初梧桐树上人人羡慕的彩凤，如今蜕变成了枳棘丛中的燕雀。二十年往事不堪回首，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恍然如梦，让我痛定思痛。其实，我依旧由衷地爱她，喜欢她，心力交瘁地暗恋着她。她是印在我心底的烙印，她是我梦中重复的故事，她是我不朽的记忆……但这个人决不是现在的她，而是从前清丽单纯，之后又被我理想化的她。正如影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说的那一句耐人寻味的台词：“我爱你，但与你无关!”（2009.6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