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作滨:甜草根儿
甜草根儿
作者:高作滨
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家从哈尔滨下放到一个叫“福增兴”的小山村。村里没有学校,我辍学在家整天疯跑。妈妈怕我出事,就让我替猪倌儿怀孕的媳妇放猪。
清晨,我扛着破布条编成的鞭子,学着老猪倌儿的腔调,在村子不宽的土路上,高声地喊着:“放猪啰……”听到喊声,村民们打开猪栏,憋了一宿的猪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冲上街道,在一头大公猪的带领下,一溜烟儿地向村外的草甸子奔去。
草甸子在村西头,低洼开阔,是甜草、三棱草、酸浆草的天堂。红蓼、野勺药、牵牛花自由竞放,把草甸子装点得像花园一样。红柳丛中,布谷鸟在声声鸣唱,那空灵清脆的歌声,仿佛在告诉人们该播种了。
猪在地上用嘴犁出一道道沟槽,满嘴白沫儿地嚼着。我不知道它吃的是什么,老猪倌儿告诉我;“这是甜草根儿,能祛痰止咳,解饿止渴。”甜草根儿,又叫甘草,长条形的叶片,白色而密集的根茎深藏在泥土中。跳到猪拱过的沟里,我从泥土中抠出一段放在嘴里,一股苦腥味儿让我难以下咽,嚼着嚼着,苦腥味儿变成了甘甜。渐渐地,我喜欢上了这种味道,甜草根儿成了我每天充饥的零食。
端午节到了。天还没亮,我就和老猪倌儿挎着篮子到草甸子上采艾蒿,回来用红绳一扎一扎地绑好,早上放猪时分送给各家。六十年代,农民家里都不富裕,鸡蛋自己都舍不得吃,攒下来换点油盐。但到了这一天,人们不再吝啬,再困难的人家也要拿出几个粽子、鸡蛋,送给猪倌儿。不一会我筐里的艾蒿没了,乡亲们把粽子、鸡蛋装满我的筐子。
撒欢玩的日子过的很快,玩着玩着就变成了单调和煎熬。躺在柔软如毯的草地上仰望天空,流云把我的思绪带向了远方。嘴里的甜草根儿没有了以往的甘甜,苦涩向小溪一样慢慢流淌。刚放猪时的新奇早己失去,渴望上学,渴望读书成了我心中的梦想。迷茫、无助的眼泪从眼角滴下,滚落在耳旁的小草上。小草就像贪吃的孩子,吸吮着久旱的甘露,渴望着成长。
一年后,我有了重新上学的机会。再次背起书包,我的心就像出笼的鸟儿回归了蓝天。学校离家有二十多里路。一次,我放学回家走了不到一半,天就黑了。朦胧中,我在庄稼地里的小道上,三步并作两步地紧走,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急回头一看,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狼!我寒毛倒竖,牙齿打颤,不是好声地叫着向前奔逃。跑了好半天,后面的狼不见了,可是我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怕狼再来,我就近爬上了一棵大树,在树上提心吊胆地蹲了一宿。渴了饿了,就拿出带在书包里的甜草根儿嚼上几口。
天亮后,我看到下面是我挖甜草根儿来过的地方,就跳下大树,又抠了几棵甜草根儿放进书包里,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学校。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但当小猪倌儿的这段经历让我时常想起,就像甜草根儿留给我的味道一样,甘苦同尝,苦尽甘来。
高作滨,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岁月》《作家周刊》《诗刊》《金秋周刊》《江淮文学》《中国魂》《老年学习生活》《退休生活》《原郷書院》《大庆作家》《鸭绿江晚报》《大庆油田报》《大庆晚报》等书刊中发表过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