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死不相往来——
听说老死不相往来,貌似决绝的一塌糊涂。
偶尔清晨开窗通风的瞬间,觉着它竟然如此唯美。不愿相遇见,也不相见。熟悉之后,就一直陌生,陌生到死。各自寂静地来去,不奢望这个该死的世界会记住些什么,所以我也不怕被遗忘些什么。
一次争吵,“你的说话方式不对。”
“我只是有话直说。”
“那你也应该委婉地表现趾高气昂。”
避免激烈地争吵,所以表象即使语言,话术的本身象征着皮囊的炫彩,人需要自欺欺人,而他者,需要在别人的眼神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虚荣。翻开历史的对话,每一句都像是字谜。
而我的委婉与虚伪到底隔着几堵墙?委婉是话语在表演,虚伪是话语在退场,只剩下空壳子在手舞足蹈。
我听懂了这之间的逻辑与礼仪,我很早就知道,只是我以为我可以避开乌烟瘴气,却发现自己正在准备口罩,因为根本没有所谓净化的乐园,我可能隔离的太晚了,也可能根本就没有隔离的方法。
我作为一个年轻人已经老态龙钟,马上就要被那些虚伪的逻辑与礼仪埋葬。道德的舆论虽然无法企及法律的力度,但它的广度和深度却使我震惊。一切习以为常的东西我们自出生起就当它是个起点,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些起点是谁定的?它为什么会存在?
就像教育里“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的伪命题一样,就像数学是建立在一堆公认的“定理”与“公理”之上,但如果我们一旦固执地追问这理谁定的?有错吗?这理为什么就是公认的了?有错吗?一旦开始质疑你遵守多年的起点时,一切都变成了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切都虚无的歇斯底里,一切都如梦幻泡影。此刻,坠入空门应该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但这也是我的焦虑以及我焦虑背后的恐惧,一旦将问题凝视成深渊,那对于我的生命百害而无一利。如果一个真理需要一条人命的话,那后来有人站出来质疑这真理就不止是一条人命了,很有可能是一座城,甚至是一个国,而你,极大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一直焦虑。焦虑的并非是我相信的,而是我越来越不相信了。我一直相信着有话直说,我也一直相信这社会不允许这样。我的母亲用了近20年的光景自证了所谓善良的愚蠢,友谊的脆弱以及表演委婉的重要性。
无论在何处。这世间最他妈荒诞的是,在话语权面前,年轻人相信的东西逐渐变成不相信。全是谄媚,全是奉承,全是他妈的恶心的寒暄。我修炼这些令我恶心的技能,这是成人的必需品,但我一直都不承认它是成熟的标志。成人与成熟,永恒的不协调,却总被人执拗地掰在一起,这荒谬异常。所以,我越是熟练,我就越想杀死我自己。但阿尔贝加缪也执拗地说过:“相比活得更好,我们要活得更多。”他确实是相信了,但上帝选择让他死。
预见生活的荒诞只能是生活的开始,并且会有始无终。即使你预见了所有的悲伤然后选择坚强地前往,这件事本身就荒诞异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种世界范围里古老的英雄主义,一种荒诞的英雄,像西西福斯推石上山,像吴刚疯狂地砍着月宫中的桂树。
我在一个恶臭无比的地方试图闻见芬芳,所有垂死之人咳嗽不止。我刚刚洗完澡。像《基督山伯爵》一样,看着这些人死。我拒绝拯救这些人。我懒得伸张正义,我年幼的时候经常表现出这样幼稚的勇气。
这周遭的正义总他妈的在缺席,我还要成为一个好人吗?啥是好人?窦娥是被写死的,还是被冤死的?活得越久,我就被迫相信了她是被写死的。因为社会话语体系里承认冤枉的代价太繁重。岳飞他妈的是不是个傻子,他写过委婉的小词,他指挥过万马千军,他文武双全,他的情商低到不知道救回两个皇帝和当时在位的皇帝之间的矛盾?假若救回,他相信亲情在权力面前也会委婉吗?他是真傻吗?
我试图去解释,试图去说服我自己,试图叫醒沉睡的另一个自我。这生活无非是平淡无奇和跌宕危险两种而已。每天横死的人那么多,世界一个转身就遗忘了。西门庆是横死的。耶稣也是横死的。死了就是死了,有区别吗?人类自作聪明的那些象征和仪式能否歇一歇?我自顾自地营造了那么多的所谓有意义的仪式,到头来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也仅此而已。世界甚至都不需要为我转身,我就已经被遗忘,被埋葬了。
我问我自己:这世间到底有另一个自我吗?那个自我活得比我好吗?但似乎每一天夜晚,我们都肩并肩行走在同一条路上。这一条熟悉的路上,我每次都陌生地行走。我向朋友说我是路痴,有时候我是强迫自己成为路痴,因为这样,这世界方才是他妈新鲜的。否则每日在乌烟瘴气里我会毒发身亡,触碰了禁忌的话语,那里有着巨大而邪恶的话语权。
我并非想隔绝一切,没有人不期待着一个温柔的拥抱。每时每刻,我都在与一个我想象中的女人坠入了爱河。我在寻找爱的替代品,它有吗?我厌烦着。我在等待着一个旗鼓相当的人。她与我是一个合集吗?不,这岁月告诉了我们,这仅仅是两个孤立无援的人而已。经历着和尚未经历的。我就这样看着其他人,静静地观望。直到天黑。我透过迷离的光景,看到一对男女在街边拥抱,然后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那一刻,我想那必然是最孤独的拥抱了。
多年以后,我们很有可能重复这样的图景,演绎着孤独的另一种类别。我转身与那个男人走向相同的方向,他们没有回头看彼此。他们不是情侣也不是夫妻,如果是的话。那这孤独的底色未免也太过沉重,一出现实的《秃头歌女》。如果要我写的话,我会写成夫妻,事实上早就有作家这么做了,比如尤涅斯库。这里通常隐匿着最深层的一种评论:“情爱是否被高估了呢?”
所以,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趁着这毫无月光的夜晚,我该听听谁的声音呢?回到空旷的家中,翻出了手机的通讯录,该打给谁呢?谁会来呢?想写一封信,该寄给谁呢?这非人的静寂啊。它静得使我耳朵都听不见了,像是聋了。但窗外遥远的一阵阵嬉笑是那么的清晰。此一刻,时间与世界在慢慢交融,恍然间,我感觉我已经躺在棺材里很久了。
我瞥见了很久以前的血迹和泪痕,我也听到了久违的风声和问候。至于何时失语,面对谁?就潦草地把答案落在那漆黑深处的路灯下,赠给一个饥饿孤单的人吧。但我真的无意去做一个诗人。
我无意与人争执这阳光背后的阴影,但我就是觉得寒冷异常。这点滴的误解可能是之于这袅袅人生最大的礼物了。残局一直都没有收拾,它愈演愈烈,直到崩盘,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喽。
反正这岁月的结局也大都是从陌生人到陌生人的。
至此,我好久才发现,我戴了很久的耳机却没有任何声音,我忘了还是痴了?想必我是疯了吧。霎时间,我竟被我吞咽的口水呛得咳嗽不已。我盘坐在床上,凝视着地上的灯打的影子发呆。看到那张写废了的纸还在桌角,被揉烂了。看到一张褶皱的信封。看到买来好久的书封上布满了灰尘。
看到这夜晚究竟还能持续多久?
我确实在记录我困窘的日子。或许在后来的后来,最后的最后,这段日子值得珍惜。想起曾经我将外出的衣服穿上又脱下,枯坐着,迟迟不知该去哪里?我会感谢这独行的日子吗?我在不断地质问我自己,带着决绝的口吻与强硬的语调,诉说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言语,寄给未来尚在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