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化学老师王德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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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初三时的化学老师王德安先生和我是同一个村人,他所住的村庄和我住的村庄,中间只隔一小片田畈。我村庄里那时有一口好井,夏季中午井水冰凉入骨,冬季清晨井边白气弥漫,水质上佳,两村人共同饮用,王老师在节假日回乡时常常过来挑井水。因此,我和王德安老师,不仅限于在学校里,在村居生活上也是经常碰面的,互相之间很熟悉。
记得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吧,我初中中考没有考好,回乡参加农田劳动了。在村前的那块秧田里,我和爷爷、父亲三人一起在泥田里用脚给稻秧除草,一人拄一根木棍,低头看着脚下飞速生长的绿嘟嘟的稻秧,谁也没话说,太阳照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王老师挑着一担黑木水桶走了过来,我家的那块稻田正在村道边,我和他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王老师放下了水桶,说:“这真是一个好孩子,你要读书啊。”接着,他和我爷爷、父亲攀谈起来了,说起了我在学校的事,他当时说,我这次没有考好,很可惜,还可以复读的,做起了我家人的思想工作起来。他说,“你们家这孩子不仅语文好,化学,物理也很好,就像你种田一样,不仅要会犁田,还要会耙田,还要会插秧,还要会割谷,这田才算种得好。你们送他读,这孩子读书是读得出来的。”这话说得我爷爷和我父亲在水田里眉开眼笑,也许王老师误会了,以为我家里人不让我读,他们也很想我去复读,只是我自己不愿意再去复读了。
我当时在水田里暗暗好笑,觉得你们几个人就只知道读书,读书,就只知道往那个有围墙的学校里钻,想尽办法考大学,然后成为人上人,以此来光宗耀祖,锦衣玉食一生……这样未免也太物质利益至上,市侩眼光了。我当时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文学梦,高尔基、雪莱、普希金、莱蒙托夫、契诃夫的影子常常在我青春的梦里梦外闪现,那大西洋上骄傲如黑色闪电的海燕,西北利亚白皑皑的雪原上,那两行延向天际的雪撬划过的黑色痕迹,英吉利海峡边的寒风中,雪莱在意气风发地向着整个人类吟唱……这些人和这些事,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占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那一年火热的夏季里,无论是家人是如何的苦劝,还是王德安、王惠东、吴秋云等老师上门做我的思想工作,我都毫不动心,坚决不再去有围墙的学校读书。我想写书,买来二十多张大白张,用菜刀裁成一小块一小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白天干农活,晚上在昏弱的灯光下写长篇小说《大山脚下的少年》。那时年轻气盛,心理敏感而又脆弱,有时祖母半夜醒来,一句梦呓般的话从后厢房的黑暗中传来,常常让我气恼不已,“你写什么呀,正经书不读,晚晚在浪费电灯费,你这孩子阴阳颠倒,太不会过日子。”那年到了冬天,下雪了,我咬牙终于写完了二十张大白纸,终于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整齐地摆放在小小书桌上,和我家古老墙壁里的土坏砖头一般高。但是,我跟家人的紧张关系也恶化到了极点,双方互相不能理解,在思想观念上存在着根深蒂固的对立,我常常被一句句挖苦的话语气得暴跳如雷,作为回应,家人也常被我气得面红耳赤。
我把刚刚完成的书稿存放在阁楼上,打算离开家乡,外出体验一下世间生活,然后再回来修改,这样会增加这部小说的文学份量。我带上一枝钢笔,一小瓶蓝色墨水,几个笔记本,和同学、同村人过长江,去黄石市一家砖瓦厂打工了。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到长江,船到江心时,浪涛汹涌,黄黄浊水,远接无尽无涯的长天大漠,我在想,当年高尔基在喀山市流浪,不也是这样艰难地踽踽独行走过来的的吗?李白当年佩剑出四川,行蜀道,俯仰天地之间,豪迈地吟出:“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到雪山……”这是何等的胸襟气象!这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所能体会得到的人生境界吗?
打工的生活,一旦开了头,就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漫长生涯,是一个船在奋力行走,水波也在随风翻涌,根本无法预料明天、安置理想的生存状态。在黄石市的矿山泥坑里,我们挥汗如雨,污泥满身,我们在凄慌中又转到了深圳板田的众多工厂的边沿,没过多久,我们又因为另外一些原因,倏忽又转到了东莞市嘈杂的街道上,楼高树影,人呼车啸。站在每座城市现代化的豪华大厦前,行色匆匆的我们,神情疲惫,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包,在巨大反光玻璃门的映照下,我们是如何的渺小,形似蚂蚁,近似虚无……几年来,行李包中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篇章写得不少,却很难于变成报刊上的铅字,成为成绩。有时为了抄一家报刊投稿的地址,晚上下班后,要摸黑跑几公里的路寻找报刊亭,在这处投稿时,还等不到消息,又得转移到下一处工厂干了。
外面有关心我写作的朋友说,你投出去的稿,纸上的字写得那么潦草,不管你文章写得好不好,反正编辑不会看的,你是白写了。一听之下有理,于是,又打算练硬笔书法。没过多久,又有朋友说,你电脑都不会,现在写作投稿都是用电脑,你用手抄的文稿,是吃力不讨好,人家是直接丢废纸篓卖废纸的,不会用的。一听之下,又觉得有理,于是又要想办法学习电脑,买电脑,电脑买回了,又要找房子安放,下班后又要参加外面的电脑培训班。从此,随身行李上又多了一个几十斤重,四四方方的家伙,再次搬迁时,又要让人多出一身的汗水,让人又爱又恨。
过不久,又有好友看了我的文章后,好心地提醒我:你这文风不对啊,现在都是流行写一些吃喝玩乐的文章,如《过把瘾就死》、《我是流氓我怕谁》、《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吃喝玩乐三角恋、婚外情的文章很吃香,你这写得太正经了,没人看的。这话听来特别刺耳,嘴上虽不便反驳,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我专门焦急地跑到各大新华书店里去查看,去核实,真的,发现书架醒目位置上,现在摆放的全是打杀、滥情、奇幻、怪闻之类的书,我曾经的文学偶像高尔基、托尔斯泰、雪莱、普希金、契诃夫等人的书全不见了踪影,或是被工作人员遗弃在一个个不起眼书架最下层的角落里,蒙上了一层让人触目惊心的灰尘。
我心情抑郁地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爬上阁楼,当年的长篇小说书稿已被老鼠咬得七零八落,被漏瓦的雨水淋得字迹漫漶难辨了。望着蛛网横斜的旧屋,面容日渐沧桑的家人,蓦然回首,才发觉我真的是一个失败的赌徒了,我输了什么?输了时间,十多年的宝贵时间。緾绕十多年的文学梦该醒了,大西洋上空那骄傲如闪电的海燕,西伯利亚茫茫雪原上那不知所终的雪撬,再难进入我那山村斜阳一角的梦乡了。神情落寂地行走在村庄荒凉的小路上,那山坡上年年增加的熟识村人累累坟茔,无不昭示着人生的短暂,时光的飞逝,岁月的无情。空旷稻田上空无由盘旋的麻雀,萧瑟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八哥,高高白杨树上衔草筑巢的喜鹊,现在才感到是那么地亲切可人,这才是实实在在农门子弟的朋友,这才是普通人鲜活的精神符号,这才是脚踩土路、荷锄挥日农家人亘古以来所要皈依的风景……
“你要读书啊。”王德安老师十多年前在田岸边所说的话,异常清晰地在耳边阵阵响起,是那么地平实,是那么地不带炫目的色彩,现在才发现这简单话语所蕴藏的含金量,现在听起来才感到是那么地亲切,那么地受用。古人常说,诤言一句,是一字千金的,我如果当年听从了王老师的劝导,至少可以少走十年以上的弯路了。当时觉得这句话是那么地平谈,现在才知道确实是指导人生的方向盘,真理是不需要文采修饰的,真理需要的是冷静地品味与深刻、及时地领悟,如果硬要用自己的阅历去做一番验证,用个人鲜活的经历去咀嚼,那个代价也就太大了,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你要读书啊。”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包含了王德安老师几十年来的人生风霜阅历,包含了他几十年来走过的路和跨过的桥,我如果当初能听进去了,就不会在后面再吃那么多的苦头的。在社会上边打工,边自学进修大学文凭,所吃的苦头是要远远超过有围墙的学校的,而且在找工作时,所获得的文凭也没有全日制学校那么方便,那么通用。
王德安老师读书求学,和刚参加工作时,正是国家刚解放没多久的时候,正逢共和国最困难的阶段。记得他曾在教室里讲过,他那时兄弟姐妹多,家庭条件不好,一家人想要吃饱一顿饭,往往是一件很豪奢的事情。家里那么困难,还要送他上学,他走在上学的路上,经常是边走路边抺泪的,还怕路上熟人看见。因为这个原因,他学习上是很自律认真的,参加教育工作后,他对各届学生也是如同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谆谆教导,严格要求。他经常在课堂上反复宣说,不厌其烦地叮嘱各位学子,不要耽误了人生中读书阶段的美好时光。
在社交微信群中,各届同学们回忆起当年教化学的王德安老师,都几乎一致地认为,王老师上课很有特点,一是严格,二是有乐趣。
化学课在刚开始阶段是很枯燥的,没有多少同学能提得起兴趣,在这个时候,王德安老师总是一副金刚怒目的形象出现,对不认真默写化学元素符号和分子式的人严加批评,一点不留情面。他说,要学好化学,对各元素符号和分子式要记得滚瓜乱熟,半夜里把睡眼惺忪的你叫醒,说碳酸钙分子式怎么写,要立马能写出来,这才算合格。
在各元素符号和分子式,元素活性周期表这三关都过了之后,王老师上课时就有说有笑了,在讲台上,他常常语言诙谐,表情、动作夸张滑稽,常结合所讲的知识点,把全班同学逗得哄堂大笑。有时候学生被叫上黑板做题时,做错了,他批评人也要比前期和善、婉转多了。有一次,一个姓宋的同学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化学反应方程式,说是氯化钠(食盐)加水,生成了氢氧化钠和氯气。王老师看了,马上显出大惊失色状,连声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们都完蛋了,要赶快救人,赶快救人,我们大家天天在厨房里做菜,都把食盐放在水里了,那生成的氢氧化钠是强碱,腐蚀性强,那人的肚肠还留得住吗?氯气是剧毒品,那我们还怎么活啊?这不得了,这不得了!”王老师这么一说,让人想不笑都禁不住,对这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化学反应方程式简直是终生难忘了。
另有一位姓王的女同学,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方程式,碳酸钙分解出氧化钙和二氧化碳,忘了在中间等号上加上“高温加热”这个关键的条件,这个错误我们都爱犯。王老师在讲台上讲,你们斌冲的学生难道没有看见朱木寨上烧石灰的事吗?那烧石灰时,要烧好多的木柴,晚上火苗都冲到半天上去了,为的是什么,就是要高温加热,碳酸钙才能烧出石灰出来,要像你这么写化学反应方程式,那就好了,那就省好多的柴了,那斌冲人民就要感谢你了。他这么结合身边鲜活的事例来讲授化学知识,总让人觉得趣味盎然,一下子就把关键的知识点给记住了。
王老师很有体育天赋,体力强健,虽然他从没有教过体育,但是听上届学长和其他同学讲,当时学校里翻单杠、双杠的,没有人能翻得过王老师。记得有一次是星期日下午,同学们刚从家里赶到学校,闲空没事,聚在一起玩。在山岗上的集体宿舍门前,王老师一时兴起,和年轻的宋保良老师比赛短跑,两人跑得都很快,简直是快如闪电,结果不分上下,令我们大感惊愕的是,平时走小碎步路的王老师,竟有那么好的爆发力,跑得当时头发都竖起来了,那时他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最近在网络上得知,王老师于近期去世了,很感意外和伤痛。我读书是没有读出什么名堂来,深负王老师当年的殷切教导,尤其是初中毕业后老师在田岸边对我的良言劝诫,我没有听从,白白耽误了许多时光,深感愧疚。如今,对于失去了这样一位阅历丰富,个性鲜明的老师,我感到十分悲哀,故凭着对当年往事的点滴记忆,撰写此文,算作是对同村尊长王德安老师的不尽怀念。
(2018/3/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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