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功:“这粉丝,再来一碗”
(本文虚构 如有雷同 纯属巧合 请勿对号入座)
“走!跟我去吃饭!”
乡下的堂弟进城办事。正赶上吃午饭的时候。堂哥招呼一起走,说是正好有个应酬,就顺带上了。还神秘地眨了眨眼,“让你去吃餐好的,见见世面。”
堂弟一头雾水。心里嘀咕:不就是吃饭吗?三扒两撬,瞪眼一吞。鸡肉鱼蛋,不都是吃些这个?还见什么世面?
唉,有吃就是好的。堂弟转念一想,堂兄已经是城里人了,在机关当了一个什么长,人缘很好,见多识广。在老家,被引以为骄傲。既然他都说“见世面”,自然有他的道理。也罢,反正跟着混,开开洋荤,乡巴佬嘛。
跟在堂兄的后面去了吃饭的地方。
堂兄报上房号。一位漂亮的姑娘低着头用手指引着方向:“请跟我来”,声音是那么甜美。
这堂弟也上过馆子。何曾见过这种场面?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有些忐忑,低着头,看看自己擦得发亮的皮鞋,庆幸今天穿上了。
推开餐厅门。一屋的亮丽堂皇,令人目不暇接。
堂弟两眼看不赢,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你这人!”堂兄见状,怕他出洋相,赶紧拍了拍他肩膀,带着他坐到餐桌上。并向请客的介绍:“这是我堂弟”。有意没说他是乡下的,照顾面子,也存有私心。
闭谈中这才得知,今天作东的是一位大老板,也是堂兄的同学。生意场上做得很好。今天的饭局,只叙同学之情,不谈政治、生意。
来的大都是同学,同事。
气氛中洋溢着亲切、轻松。
不像是一般的应酬。
上酒。给堂弟也上了一个分酒器,刻度100,不多不少,一个小酒杯,嘱咐自己倒。他习惯地端起分酒器中的酒嗅嗅味道,一股特殊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正纳闷这味道怎么这么纯正浓烈?和乡下的米酒完全不同?而且,这酒只倒这么一点点,不够一口喝。而且还发一只那么一点点大的小酒杯,打口干也不够啊!
堂兄看见他在发愣,凑在他耳边说:“这酒是茅台年份酒,名贵得很。”故意没说价格,怕吓着他。又嘱咐:“这酒好喝,但度数高,要悠着点喝。”
“今日小聚,感谢大家赏脸。”主人端起酒杯,站起来:“我敬大家一杯”,“呲溜”一口干了。
堂弟也学着大家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直接倒进了口里,立刻觉得唇齿生香。心想:果然好酒。
菜,一道道先后上来,堂弟叫不出名,看得眼花缭乱。
只觉得,这些菜看起来不错,可吃起来不怎样。
比如说,那条鱼红红的,清蒸,服务生一小块一小块装进小碟里,一人一份。看这架势,肯定价格不菲,大家也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好奇地吃自己的那份,“不就是点酱油味?”还远不如乡下水煮鱼的味。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这个菜,那个菜,吃来吃去,肚子还空落落的。
从乡下来,赶早,本来就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一折腾,肚子更饿了。
一会,每人又上了一道菜,是用小盅盛的。他打开盖子,香气扑鼻。浓浓的汤汁中似乎是晶莹剔透的粉丝。
这正对他的味。从小就喜欢吃粉丝,红薯去渣,留下这淀粉加工成粉条。煮鱼,炒肉,开汤,可菜可饭。他百吃不厌。别人一根根挑着在“韵味”,他看着着急:有这么吃的吗?城里人假斯文!他正饥肠辘辘,端起碗,几乎是直接倒进了胃里。觉得味道的确好,这粉丝也比乡下的细腻。正好饱肚子,这粉丝也不值什么钱,觉得肚子还饿。于是对服务员说:“这粉丝,请再来一碗!”
听他这一说,服务员愣住了。一桌子的人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
轮到他吃惊了:你们怎么啦?我又怎么啦?不就是吃了一碗粉丝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那么小气的吗?有那么可笑吗?我那些菜吃不惯,就这个菜,我觉得好吃点。
一脸的不屑。
这时,堂兄站起来,想解释点什么。
主人一脸的笑容,把堂兄按着坐下来。对服务员说:“这位先生的话你没听见?赶紧再给他加一碗啊!”
愣着的服务员这才回过神来,掩着口笑,不忘回了一句:“好的,不过要稍等一会,还得另做”。
桌上的客人有尽量忍住不笑的,有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
凭直觉,这肯定与自己有关。堂弟强烈地感受到了。
堂兄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只有主人,一如平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个劲地劝酒劝菜。
一会,服务员端上那碗特地加的“粉丝”,径直放到了堂弟旁边:“先生,您加的,慢用。”
这下都有些不安了。眼里看不过,肚子忍不住。本想又一口喝下去,淋漓痛快,看着别人怪怪的表情,他不敢造次。
主人看到了他的尴尬,离座走到他身边,“来,我敬您一杯!这菜,您喜欢吃,就多吃点,没什么。”
受到了鼓舞,他喝了那杯酒,又把那碗“粉丝”囫囵吞枣一口吞了。
这时,他才觉得肚子有了点饱意。
再喝酒,再吃菜。这才明白堂兄说的,这酒烈,开始不觉得,这下才有了晕乎乎的感觉。
跟着堂兄,稀里糊涂离席,稀里糊涂回家。
事后,堂兄提起那碗“粉丝”的事:“你差点出我的洋相了”。
他一惊:“什么,不就是吃碗粉丝?至于吗?”
“你不知道吗?那碗粉丝多少钱?”
堂兄说出价格后,他惊得张大了嘴。半天都闭不上。
这才明白,世上有种“粉丝”叫“鱼翅”,如此名贵。这样的一碗“粉丝”,值乡下三担谷。
“我的天!那天我吃了两碗!快是一亩田的稻谷产量了!造孽啊!”
后悔不已,懊恼不已。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那主人为什么不提醒,不制止,还同意给我加一碗?”他又问。
“你傻呀,!如果当时说出来那是鱼翅,很贵,你的脸往哪放?没吃过,没见过世面。让人看笑话,我不也跟着没面子?”堂兄有些嗔怒,眉头紧锁。
堂弟惊出一身冷汗,心想果真那样,他和堂兄都下不了台。
“你这加一碗,加了人家好几百块钱不要紧,要是把气氛搞坏了才不好办。”堂兄心有余悸。
堂弟脑海里浮现的是他原先也见过一些世面,吃过一些好的。
只是那作东的不同,吃过一些什么自以为是的好东西,就会反复介绍,不厌其烦,如何名贵,如何值钱,如何不容易什么的。
话说得多了,让人会有种怪怪的感觉,是炫耀还是作秀?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而这人,那场面,那酒那菜,才使他明白什么叫高档,什么叫奢华。
仅那碗“粉丝”就是好几百。
有钱的见多了。而如此低调,为别人着想的却难得。
只要主人有一点细微的表情,那难堪的一定是他。
完全可以这样,得瑟一点,顺理成章,可就是没有。自始至终,不露一点口风,而且小心翼翼。
保全了别人的颜面,避免了尴尬。
当然也尊重了自己。
深到骨髓里的教养,让人如沐春风。举手投足间,一点一滴中。自然而不是那么刻意。
受教的应当不只是这位堂弟。
堂弟深有感慨,说,“这餐饭真正让我见了世面,一生难忘。”
暖冬的风拂面,吹来的分明是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