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行”之重游武汉黄鹤楼与东湖部分
始为“江汉行”题材。首拟二题:《暝雨黄鹤楼》与《蛇麓晦雨》。当时于昏黑间登楼感慨,及于潇潇暮雨中,撑伞潜行于蛇山林麓间之淡泊绵长情味,晰晰然倏尔跃上心头。与前一段所作之画题相较,此全然又是另一回事了;变换题材内容,对于山水画者,既提出新的任务,同时亦是一种新的兴趣与休憩。然,而今又于阴郁的春暮、且于压抑之心境间为此,真是几般境事,颇称吻合。笔下则依然放纵却又加意把握之,感觉这进行中的效果,还甚是如意。与上一次以此地为题相比,前者相对注重实境,这次则更注重所谓“会意”。或这方称“写意山水”之本味罢。
续作二画:《人行蛇麓中,春雨潇潇天已暮》与《暝昏里,远灯煜煜示江城》。则当日所体验之情味:吾夫妇二人先是由弥天暮雨中撑伞潜行在黄鹤楼畔蛇山林麓、尔后既出林子且风雨稍歇而远外一派朦胧灯光微映着那武昌郊城,如此这般可视可感之境,悉数于吾笔下生动再现。久已有感,吾辈最是宜于洒脱无羁表达诸如山呼海啸、风雨喧虺、天地间迷茫莫测之处若有万千精灵俱在隐微活跃之类景象。看来此亦确关乎“情怀”二字罢。襟怀间倘少欠这般情致,笔底何得能够如受鬼神驱使,自然而然便有恁般意象绵绵不绝生发?一世修为,至今终渐臻那自在优游之生命大境。适才渲染已毕,乘兴敲此一段文字。忘乎其形之际,却小有一败兴之事:所言之后一幅画,不小心,却将其右下角弄缺了一块,只好待会儿想法粘补一下。
附:此题材,再补作一帧《我宿蛇山下,静听风雨黄鹤楼》。乃回想那时于弥天春雨之夜,宿居在这千古名楼下不远之处,感觉异常新颖神奇,而油然生发自深心之画境。记得昨岁游历归来,尝有《黄钟乐·夜雨中宿黄鹤楼下》一词,中有“何地飘来琴曲低”之句。其或幻听也;则此潇然情味本身,实确凿不移。如此情味之体现,果是颇须画者具备文化情怀与浪漫心境。沉浸于此等情境内心往神驰、埋头作画,其过程曷可一一追忆。至此述文时,以上所涉三幅画作,俱已完成。凝眸视之,大慰己心。不觉间,早年那句奉为座右之铭的旧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亦飘飘渺渺浮上这心头。吾生是真将老于斯道中矣!毕生心血锐指,终令艺境大门,对吾訇然洞开。
画至重游武汉东湖所得题材。预拟六题:《东湖磨山》、《江汉信存湖山美》、《钓台隔岸是江城》、《沿湖漫步 堪慰我今好心情》、《一隅荒疏 总是苦人居》与《往岁焉知泊哪边?》依序而作。
其一,取磨山景区之境,表现春日雨霁、湖光山色一派柔丽迷离的景象,阔荡轻飏之感,庶称人意。
其二,布今世湖区一角,远近林舍游船,映衬着遥天云朵之下,清晰可见之武昌城内楼群,境界亦称晴柔茫荡。唯此至简景致,生怕其过于空阔,以至于完成后稍稍觉得分寸感拿捏不够。
其三当称颇具地方特色:湖畔一带,钓者环列,所携钓具及所用交通用具,已然明示这“时代感”;尤其那钓竿,岂止是“竿”,简直便如长长枪炮般的,一总支架在那厢,径对着隔岸的武汉江城,看去端是令人觉着有趣,也算是具有现世之地方生活情味罢。
其四直接会意以吾夫妇二人身为“背包客”漫行于湖畔之情景。画面那水天空阔、春阳明媚之景象与气息,作之使人重沐当时晴光之下,似觉湖天浩渺暖风吹,隐闻波声拍拍鱼唼喋。
其五写湖之边隅,渔人村头,舟网闲淡,水域旷阔而接辽天,依旧可见远处城市一角。其所示生计当称富庶耶,贫困耶,抑或苦乐参半耶?皆已非当吾人得能过问知晓,唯存此图以志行兹见闻。
其六,却抒发莫辨前次来此究竟在于何处之感怀心境。仍假借吾夫妇二人立于水岸边,放目望去,但见绿树荫外,波光无际而云天澹然,是谓不知当时足迹何处犹能更觅也。此湖之浩瀚气魄,由是亦可见之一斑。诸画作毕,乃有一感受:这湖景真个是不大好表现的,盖因倘非湖岸景致多变,或假以节令天时等诸多外加因素来丰富画面,则这水面本身,终是容易流于一致。试想:昔者那倪云林笔下的太湖,好虽是好,但仅就其个人来说,都已嫌过于相似了些;咱如今,还可能象那般画么……而试图走新路,则又哪得那么顺当。吾每画兹类景致也,总觉离咱心中所欲,尚差了那一分二分。咳,或许,咱艺者,亦只能是在这过程中反复努力尝试了!
…………………………
吾之画艺追求
浑天成纳万象,澄静水泛崇光;
涉虚灵远狂怪,缘尘世类仙乡。
不依成法,不玩花样;
不拘真切,不入抽象。
广拓画境;
显立人格;
巧融诗、书、画、印;
穷究笔、墨、水、色。
宁苦涩毋甜腻:
宁复沓毋单薄;
宁散乱毋板结;
宁霸悍毋柔弱。
于画种本身所允许之范围内,力攀旨、趣、法、技之综合高度,且于假定三维空间内,全力驱使笔、墨、水、色混合运动,即令咫尺方寸之间,其势亦犹如大兵团之“立体作战”……
静思己艺何之……
详略意趣求于宾虹、子庄间,皴染技术跃出傅、李两家外,兼谋潘、吴二公之构架造境,更体味寄萍堂神髓与大风堂气势,并旁涉如莲、秋园之纯然逸兴,由此融入一己文魄诗魂,及毕生生命体验,再另假以天然之拙笨手法,而后看看是否可以渐成独立面目。此吾画之终极所觅也,即使觅之无果,死于途中而不憾。
另,以一人之力而欲取众多大师之长,宁非痴人说梦;况其各种优长本身,亦或相互抵牾,虽欲杂揉也决不可能。吾言不过愿置身于此上好气场,受其潜移默化影响而已。画道中君子,得明此意,吾辈乃称幸甚。
我之为艺意态
景仰然非直袭而唯扬弃古典艺术,认同与爱好并介入于近现代艺术,关注亦理解却不跟踵于当代及所谓后现代艺术。或换言之:仰止于古典殿堂前,置身于近现代队列,伫足在现当代圈外。致力用心五十年,虽居草野,亦觉可以平视今之艺海文滩。毕己事,每常潜入古今中外艺林细细体味各家各派之艺,也尝精心挑选出数人刻意研习。其时也,精魄膜拜而神志清醒,唯思:当作何为,方可避免死在这株株巨树之下。与此同时,却又遥遥地对一切行于不同艺路但确具造诣之士,默怀敬重之情……
读千卷书,行万里路。体验万千风俗人情,乃得万千诗词文句、万千翰墨画图……
江南蜕心堂:原创艺文渊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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